王少杰顺时针挥动了三下灯笼,紧接着逆时针挥动了三下,见海上没有动静,他又按照相同的模式挥动了一遍。这时远处一艘崭新的海船上也闪了几下灯火,王少杰将灯笼挥成∞,然后吩咐阿雄:“你们赶紧过去。”
这艘载着装满铜钱的小艇离开围头澳,向那三桅船划去。这船长约一百米,宽约三十五米,尖头方尾,船甲板离水面约四层楼高。靠近的时候阿雄才点燃灯笼晃动了几下,船上放下了一个绳网,阿雄和另外五个人费力地把小艇上的十个装得满满的箱子抬起来放进绳网。阿雄晃了几下灯笼,绳网缓缓上升。
就在这时,一艘鱽渔船突然亮起了灯火,快速向大船划来。阿雄远远看到,脸色一变,对着船上大喊:“快收网,把货藏起来!”接着喊几个人拿起船桨,死命划船往外逃。
没过多少工夫,鱽渔船已经靠近大船,船上有三十名武装的水军官兵。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高喊:“左翼军检查,放绳梯下来!”
“你就是纲首?”刚才那个军官盯着安梦彪问到。
安梦彪笑着叉手说:“是的,官人怎么称呼?”。
军官面无表情地说:“我是水军的提辖官,姓李。公凭给我看看。”
安梦彪连忙把公凭递给这个叫李贵来的提辖。李贵来仔细看了一遍,抬头看看李元,问安梦彪:“这个南蕃是?”
李元说:“我叫李元。”
李贵来看着李元说:“会说汉语,怪不得能做部领。”
接着他问安梦彪:“这大同号是开去倭国,你们应该出港后往北行,怎么会往南来了围头澳呢?”
安梦彪说:“唉,刚出港遇到一阵东北风,舟师们刚上手这新船,还没适应,结果就向南偏了。李提辖是因为这事情来检查?”
李贵来冷笑到:“现在起了南风,你怎么下了锚呢?”
安梦彪好像恍然大悟地说:“哎呀,这些舟师的技术真要命,怪不得我说这船怎么一直这么慢。”
李贵来表情严肃起来,说:“行了。我得到消息,说你这船带泄铜钱,我们要到舱里面一一核对。”
安梦彪说:“我们正经生意人,怎么可能做那些坐牢的买卖呢,李提辖你仔细检查。”
李贵来说:“好,你先把所有船员喊到甲板来。”
“梁久?”
“在!”
“站出来。”一个人站到了前面。
“林旺?”另外一个人站到了梁久的旁边。
“阮昌?”
“在!”……
安梦彪悄悄问李元:“你把那几个箱子放哪里了?”
李元说:“让阿标藏到头仂①了。”
安梦彪说:“唉,应该把它们扔到海里去。算了,看看运气吧。”
李元刚想说话,李贵来喊到:“纲首,部领,你们两人跟着我们下去。”
一个兵拿着公凭高声念到:“香药五十箱,瓷碗二百床。”里面的几个兵清点后喊:“香药五十箱,瓷碗二百床。”
“生绢一百匹,白绫二百匹。”
“生绢一百匹,白绫二百匹。”
李贵来在过道上边走边问:“这是什么?”
安梦彪跟在旁边回答:“这里是二垛②,那边是三垛,再往前是小官厅③”。
李贵来叫手下一一记录,走过一个门,见上面有锁,停下来问:“这门怎么关起来了?”
安梦彪说:“这间是头仂,放的是一些防海寇的兵器,怕被其他人乱拿就锁起来了。”
李贵来说:“你打开。”
安梦彪回头问李元:“钥匙在谁那里?”
李元说:“在阿标那里。他在甲板,我去找他。”
李贵来说:“你快点,我们等着。”
安梦彪冲李元微微点头,眼神里带着些杀意,李元看得明白,回头跑上甲板。
拔绰见了忽必烈,把史天泽在军营私自处死李璮的事情给忽必烈细细说了一遍。
忽必烈听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拿出一封奏折,说:“你看看他的奏折。”
拔绰拿起史天泽的奏折,上面写着:“兵事、民事的机权,不可以集中在一家手里。罢去诸侯兵权,请从臣家开始。”
拔绰哼了一声,说:“史丞相这招以退为进啊。”
忽必烈说:“他既然主动提出削去兵权,我们可以让其他汉人诸侯效仿,把兵权和治权统统收回。”
拔绰说:“皇上,我去好好查一下,看看到底有哪些汉候暗地里跟李璮勾结。”
忽必烈轻轻摇摇头,说:“不必了。”
拔绰有些惊讶,说:“这些汉候享受着我们的优厚待遇,暗地里却想造反,你这样都能忍?”
忽必烈说:“他们心里想什么不重要,做了什么才重要。现在内乱刚平定,正是用人之际,把他们逼急了,要是真的造反岂不是更麻烦?”
拔绰沉默了一会,说:“皇上,我有些想法想对你说。”
忽必烈说:“你跟我客气什么。”
拔绰说:“我们蒙古人比起这些汉人,数量上差了太多,怎么管得了?照皇上以前说的,治理汉人的土地还需要用汉人,可是给他们权力了又可能叛乱。你还想征服南边的宋国,那里的南蛮更多,占领了那边的土地以后人心怎么收拾?我看不如保持现状,不要再征讨南边了。”
忽必烈看着拔绰,没有立刻答复他,过了一会儿他拿起一只茶碗问:“拔绰,你看这只碗值多少?”
拔绰仔细看了看,这瓷碗全身黑漆漆的,带着黄色的细细条纹,很漂亮。不过他对价钱完全没有概念,摇了摇头。
忽必烈说:“在开平大概值一匹马,要是到了富朗国④这价钱要翻几倍。”看到拔绰脸上露出的惊讶神情,忽必烈笑了笑,说:“这瓷器是那些南蛮用土做出来的。”
拔绰带着酸酸的语气说:“那比我们蒙古人辛辛苦苦放羊牧马赚钱多了。”
忽必烈说:“在南蛮那里的平常东西,要是卖给那些色目人⑤,价钱都要涨数十倍,比开采黄金还值钱。我们蒙古人世代都是追着水草过活,养牛牧羊比起这些贸易带来的财富差得太远。这些将领们愿意跟着我征战,还不是希望我能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可是光靠打仗征略财产撑不了多久。要是我们征服了南边,再利用善于做海上贸易的答失蛮⑥,这样带来的财富足够养起更强大的蒙古铁骑兵,金帐汗国和察合台汗国那些不服气我们拖雷家族的人自然会臣服。在汉人的地方还是可以用汉人管,只是必须蒙古人任达鲁花赤⑦。”
李元找到了阿标,小声对他说:“我一会儿要对那个提辖动手,你和弟兄们等我的命令,我制住了他以后,会逼他叫手下投降,你们立刻将那些兵器收起。”
说完李元准备下甲板,突然听到海上有人喊到:“我们是晋江县尉司,你们这船停在这里干什么?”
大家朝海里望去,只见一艘多浆长船迅速靠近大同号。
阿标对着那船叫到:“水军的人在船上。”
那人喊到:“我们上来看看何事。”
十来个弓手和一个头目上了船,李元一看那带头的竟然是程玉,走过去跟他打了招呼,说:“程玉,没想到还能碰见你。”
程玉问:“我就说这船怎么像昨天下水的大同号,果然就是。这里怎么回事?”
李元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程玉说:“那个提辖在哪里,我去找他。”
程玉带着几个弓手跟李元到了船舱里。李贵来见李元带着几个弓手模样的人过来,问到:“你们是什么人?”
程玉掏出腰牌,叉手问候了李贵来。李贵来见此人客气,又是个代理县尉,态度好了很多,指着那关着的门说:“我怀疑这里藏着私运的东西,你们尉司来了也好,不用我们关押了。”
程玉从兵士手里取了公凭看了看,对安梦彪说:“公凭上写着你有弩五张,朴刀二十把,皮甲五件,还有猛火油柜,你是要打仗吗?”
安梦彪说:“这么大一艘船,光是货物都有百万斤,要是遇到海寇怎么办,这些兵器都是市舶司批准的。”
程玉问:“那还有其他没有报的东西吗?”
安梦彪说:“我都跟这位李提辖说了。我们正经做海商生意,我又有这么大一艘船,怎会做那种买卖。”
程玉看了看安梦彪和李元,对李贵来说:“李提辖,我们到一边说话。”
二人在过道另外一头聊了好一会儿,说完话李贵来走回来,对安梦彪说:“纲首,你的船现在交给尉司检查,我们先走了。”说完喊上其他手下离开了。
安梦彪说:“运气真背,刚出海就遇到这么个麻烦。”
程玉说:“也不能怪他,围头澳一带多有些海寇上岸卖贼赃。你们不是海寇,又不和海寇做买卖,只是一场误会。”他看了安梦彪和李元一眼,问:“是吧?”
李元没有回答,反问到:“程玉,那个提辖怎么就听你的呢?”
程玉笑了笑,说:“提辖自己也知道查私运的活儿理应我们尉司管,本来就不关左翼军的事情。只是平时要是他们顺带抓了私运的,也能从市舶司那里拿些奖赏。”
安梦彪说:“你这么说,那个李提辖岂不是觉得到手的奖赏被你抢了?”
程玉说:“我们干这行,拿的是朝廷的俸禄,为了是大宋国的安全,哪里会计较这些。没有什么事我也撤了,祝你们这次买卖大赚啊。”
程玉他们走后,安梦彪长吁了一口气,对李元说:“这次还真幸亏遇见了程玉,当时我都快急死了。”
李元说:“不知道是什么人把我们卖了?”
安梦彪说:“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事。这人向左翼军举报,似乎知道你跟程玉的关系好,怕尉司不来找我们麻烦,是一心想要害我们。”
李元问:“还有谁知道我们今天要接货?”
安梦彪说:“这种私下带泄的事,虽说官府禁止,其实大家做海商的都会做。以前我们在行船的时候,那纲首也做,只是因为以前是蒲寿庚的船,没有人这么来查。”
李元想了一会儿,问:“蒲寿庚知道我们大同号不挂他的旗,有什么意见吗?”
安梦彪说:“他没反对啊,只是说我们既然决定要靠自己闯一番天地,有什么危险就要自己担了。等等,现在听起来这话怎么好像是一个警告?”
李元说:“他说得倒是没错,我们要靠自己闯,有了问题自然就不要指望他来帮我们。”
安梦彪说:“李元,你想想,今天如果我们被那水军抓了,蒲寿庚出面相救的话,那我们倒是欠了他很大一个人情,以后还怎么好意思拒绝把大同号编进他船队?”
李元想了一下,说:“你说的是有些道理,不过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坚持,我倒是要看看前面还有什么危险。”
①头仂摆放船上工具的舱
②二垛头垛,二垛,三垛等都是装货的舱
③小官厅乘船人的休息舱
④富朗国法国
⑤色目人中东人或者其他白种人
⑥答失蛮信奉回教的人
⑦达鲁花赤蒙古国在各地各层级行政单位的一把手,类似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