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
转眼间,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是第五天了。薛桓也渐渐熟悉起这个古代的世界,开始慢慢接受他的新身份。
只是许多时候,总会觉得闲得无趣。以前的薛桓在宗人府担任经历司的经历一职,虽说是个正五品的官职,但因为宗人府的官员大多是元勋外戚之类的大臣兼领,因此其负责事务都是转移到礼部由礼部的相关官员官员打理,所以薛桓就属于那种领着俸禄不做事的人,这让他一阵好生惭愧。
如今的时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现在连个具体的工作都没有,没有任何事情可做的他,总会觉得手痒。早上起来耍一耍剑法,锻炼锻炼身体。为了更加符合以前的他那个书呆子的身份,时常也会跑去书房看一看书。
这个时代印刷书籍于他而言还是有些古涩难懂,繁体字还好说,毕竟汉字一脉相承,繁简大同小异他也能看明白,真正让他头大的是那些竖排的还没有标点符号的句子,只能连蒙带猜的大概看个明白,不过开卷有益,多学一些关于这个时代的知识也是极好的。
总得来说,他还是在无聊中享受着这古代的一切,每天走走逛逛,看看古代的风土人情,或是找小兰那个小姑娘下一下五子棋。相对于自己的悠闲,也不知道他那个名义上的妻子过得怎么样?
他最近喜欢带着小兰在棋社那里看人下棋,可惜每次去都不见那两位棋艺精湛的老者,这让他不禁有些遗憾。
这一天,晴空朗照,万里无云,天气很好。他与小兰与往常一样来到棋社,进了门,看见那天执黑棋对弈的老人也在。
老人今天穿了一身深色直裾,头戴儒冠,其对面是一个头戴网巾的中年男子,两人先是文邹邹地说了几句,随后开始猜子对局,老人执白先行。
大约下了一阵,中年男子拱手道:“胡公棋艺精妙,在下不敌,甘愿认输。”
老人拂须点头:“承让,承让。”
收完子,老人又和其他人对弈了几局,均以胜利告终。
观摩了几局,薛桓也有些跃跃欲试,那老人正在收子,兴许是看到他蠢蠢欲动的样子,便对着薛桓开口邀请:“这位公子想来对棋道也是颇有心得,不知可愿与老朽手谈一局?”
薛桓愣了愣,没想到老人家会注意到他,随后拱手笑道:“乐意之至。”
他兴致冲冲的在老人对面坐了下来,帮忙收子的时候,老人又问了一些客套话,薛桓也是随口应答几句,收完棋,猜子,薛桓执白先行。此时的围棋采用座子制,会先在对角星位分别放置黑白两子,所以与后世执黑先行的规则有所区别。
薛桓也不客气,拿着白子便开始抢占先机,老人也是执黑子冷静的着手应对。如此你一子我一子的大约下了十几手,那老人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年轻人,随后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多说什么,继续跟着下。
围棋这种比拼脑力的博弈活动在后世已经发展为很成熟的竞技比赛,各种棋风的专业棋手人才辈出,各种取胜的手段和高效的定式也是层出不穷;而这时候的围棋看得出来很讲究分寸,棋风光明正大,点到为止,一些有失风度的手法都不会乱用,更不用说那些咄咄逼人甚至死缠难打的手段。
下棋这种事情对于薛桓而言最终的结果才是最为重要的,中间运用一些手段和手法也是很自然的,再加上两人在信息量上的不平衡,于是老人虽然有着高超的棋艺,但也被他皆二连三的手段缠得焦头烂额。
那老人见黑棋渐露劣势,眉头皱得更深了,忍不住地疑惑开口道:“公子的棋艺,敢问师承何人?”
薛桓执白子笑道:“小子看棋谱瞎琢磨的。”
老人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
说完这话后,老人倒也不再多说,棋社里两人默默地对弈,小兰坐在一边,偶尔才看看两人的对局,她的目光大多是被外面的世界所吸引,要是五子棋她还能指点一二,对于围棋她实在不懂,只是觉得越下那老人便想得越久,一头的皱纹都变深了。
老人不时抬头看看薛桓,或者偶尔摇摇头,棋盘上白子声势渐大,黑子愈来愈倾向龟缩防守。
大约半个时辰后,老人投子认负,抬起头来认真打量了薛桓片刻,薛桓虽然有些小得意,心里还有种欺负古代人的小小满足感,但表现出的却是一副淡淡的似乎觉得一切都很有趣的样子
“公子的棋力……精湛,只是在这下棋的手段手法上,是否过于……”这老人斟酌着用词。
薛桓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笑了笑:“下棋求胜,就如两军交战,哪有什么手段高低之分?”
“棋之一道乃君子之学,正所谓诚意、正心,若只为一心求胜而丢失了君子之风甚至不择手段,实为不妥。”
“老人家是觉得下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性。”薛桓随口说着,将最后一颗白子收回后,看向老人,开口问道:
“准吗?”
老人先是愣了愣,微一沉吟,随后倒也摇头笑笑,伸手继续收拾棋子:
“倒是不怎么准。”
收拾好棋盘,看天色也不早了,薛桓与老人道了别,带着小兰便往驸马府的方向回去,一路上,小兰看他的眼神倒是变得有些惊讶,忍不住开口问道:“驸马爷是不是赢了那个很厉害的老公公?”
“棋是赢了,不过人却输了。”
“为什么啊?”
“你看他不是觉得我不是个好人了么?”
“下盘棋就能知道谁是好人坏人吗?”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准是因为驸马爷赢了他,他才生气的……那老公公气量真小。”
这话也只是开玩笑随口说说,那老人也是颇有涵养的人,自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生气,两人不过是在围棋的世界观上看法上不一样,诸如此类的哲学问题,古今中外的哲学大师们几千年来都争论不明白,他自然也没那个能耐。
回了驸马府,因为夏日的昼时比较长,天还没黑就用了晚膳。回了书房,继续翻阅起那些古涩难懂文典书籍,顺便也练了一会儿书法,他的毛笔字虽然算不多精致美观,但也还能入眼,这还要得益于小时候的耳濡目染。
日暮黄昏,夜色将近,小兰这时候推门进来给他添了灯盏了茶,确定他没有别的吩咐后才捧着围棋棋盘悄悄地离开了屋子。
五子棋上手简单,要精通也不是太难,小兰的棋艺此时已经能与薛桓平分秋色,于是很快便把五子棋这项有趣的娱乐活动分享给了身边的小伙伴们。
薛桓听到窗外传来一阵阵的嬉闹声,从窗口循着声音望去,一处亮起灯光的房间里,能看见三个正在下棋的身影,其中一个身影不时便会站起来指手画脚,那雀跃不已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小兰,大概是小兰那丫头又咋咋呼呼的教她的姐妹们下五子棋的方法了。
他不由得好笑,这时,那三个丫头突然手忙脚乱的收起东西,很快三人的身影便消失在灯光中。
没过多久,公主殿下回府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再次见到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妻子时,她正坐在荷花池旁的晚风亭里赏月,举头而望,真是月明星稀,苍穹璀璨。
月色下,园林亭台,阆苑楼阁,周围的建筑好像都披上了一层朦朦的轻纱,特别是那些青石白瓦显得格外清澈。看月的女子一身柠檬色的比甲连衣,衬着身下的渐变马面裙透着一种不食烟火的仕女气质,朦胧的月光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仿佛散发着一层盈盈的光辉。他远远看着,觉得像是走进水墨画中一样,如梦如幻。
天色晚兮,月光盈盈,一盏盏灯火以晚风亭中的女子为中心向四周延绵发散过来,一道道莹莹的光晕在湖水和月光的映照下分外明亮,有的光辉固定着,有的光辉游动着,在黑夜中悄无声息的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看月的女子不知有人在看她,直到身边的女官给薛桓行礼的声音响起,她才将目光落回人间。
薛桓今天穿的是一身绣有鲤鱼图案的红色圆领袍,头上没有戴网巾,而是用一支玉簪简单的将头发束起,脸色红润,气色明显好了很多,看上去颇有些仪表堂堂之姿。
见薛桓走到了亭内,公主收敛起刚刚的神情,神色自然的问道:“驸马看起来好了许多,可曾用过晚膳?”
薛桓进了晚风亭,里面灯火通明,一股股清香弥漫其间,也不知是熏香的气味还是因为这里有一群女子的缘故。
听见公主的问切,他走到公主对面坐了下来,笑着看向眼前的女子:“承蒙公主细心照理,薛桓身体已无大碍,晚饭刚刚也是用过的。”
对面的女子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向身后的女官招招手,那个上次送布匹过来的女官见了公主的动作,急忙捧着一个大木盒小步走上前:“公主殿下听说驸马爷很喜欢下棋,这是特意让人赶制出来送给驸马爷的。”
随着女官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是一副精美的棋子和雅观的棋盘。
薛桓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抬头谢道:“公主殿下有心了。”
“驸马很喜欢下棋?”
“略感兴趣。”
“如今棋子当前,本宫也想和驸马手谈一局,可好?”
“呃……”薛桓愣了愣,随即也来了兴致,“能与公主对弈,自然是求之不得。”
猜子,薛桓仍旧执白先行,不过此次与眼前人对弈,胜负什么的倒是无所谓,关键是一定要有风度……
心中大概有了打算,他胸有成竹的拿起白子啪的放在了棋盘上,棋子的位置不时别处,正是棋盘正中的天元。
“先手天元……难道驸马有何深意?”公主抬头看了他一眼,秀眉微皱,精致的脸庞上布满了疑惑。
“这是我近日领悟的一项绝技,名曰天地大同,今日还请公主殿下指点一二。”
咳咳,薛桓不禁老脸一红,这中二的想法让他不禁一阵汗颜,可覆水难收,既然选择了这条路,硬着头皮也得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