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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大白天撞见鬼

天定录 温毅阳 3397 2024-07-06 15:33

  岳飞即将莅临太平州的消息,来自于芜湖县的江城驿站,它与当涂县的河渡驿站之间相距最多五六十里。

  本朝驿馆制度,若有朝廷大臣从当地路过,相邻的两驿之间须快马通报行程,以便下一站提前做好接待准备,韩诚的巡检所就在河渡驿站旁边,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芜湖县的江城驿站位于太平州的最西边,再过去就是池州的铜陵县了,如果想及时提醒岳飞勿入刘光世精心布置的陷阱,那里无疑是最近也是最后的地方,等到吴益和韩诚二人披星戴月赶到芜湖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辰时初了。

  若按韩诚的意思,怎么着也得眯一觉等到天亮再出发吧,吴益却固执的认为,这种事情易早不易迟,一旦岳飞踏入太平州的地界,再想回头可就难了。韩诚知道拗不过这个狠人,只得恭敬不如从命,然而心里却一直犯嘀咕,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啊,非要这么拼命?

  “刽子吴,放着官道不走,偏偏像做贼一样专走小路,你究竟有什么大事瞒着我?”

  再往前没多远就到江城驿站了,韩诚和他那匹叫“乌奴”的黑色小役马早就已经累的筋疲力竭,只能相互依偎着一步一步往前蹭,然而嘴里却叨唠个没完一一这一夜天黑路不好走,又加上吴益有意避开官道,只沿着空无一人的大河堤岸行进,搞得像做贼心虚似的,他自然有一肚子牢骚要发了。

  “好饭不怕晚嘛,见到岳侯,自然就真相大白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能等了,还差最后一哆嗦吗?”

  早晨的江畔有些过于清冷了,一阵挟裹着潮湿水气的江风吹过来,让他心头发颤,情不自禁的和香菇贴得更紧了。

  这一夜跌跌撞撞的走了五六十里路,真心不容易,如果不是有韩诚陪着,有可能都坚持不下来,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瞒着他,但是万一这小子临阵打起退堂鼓,那就功亏一箦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让他忍忍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篇儿,各自牵着坐骑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穿过脚下这片杂草和荆棘从生的芦苇荡,前面就是直通江城驿站的泊船码头了。

  吴益和香菇走在前面,刚出了芦苇荡,就看见不远处的江边上,停泊着一艘旗帜飘扬的大型江船,身长大概五六丈,宽约两丈左右,船高一丈有余,粗略估计,荷重至少在两千料以上,载个二三百人应该没问题。

  再看两侧高耸的船舷,形状如陆地的城墙,上面不仅有高低凸凹的跺口,还有便于近身攻击的弩窗和矛穴,显而易见,这不是普通的江船,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古代战舰。

  桅杆上迎风飘舞着一面猎猎作响的铁灰色大将牙旗,旁边竖着一道写有黑字的黄色信幡,约有一丈多长,三尺多宽,看上去非常醒目一一三角形大旗上书写着一个斗大的“王”字,应该是这位大将的姓氏,而信幡上则标注的明显是其官号,仔细读去却是:通侍大夫武康军承宣使。

  单从官号上看,通侍大夫属于寄禄官中的正五品,而承宣使在寄禄官中对应的品级是正四品,两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说明这个官号是遥郡而不是正任,真正代表其官品的是前面的通侍大夫,即正五品,不过可以享受正四品承宣使的部分待遇。

  本朝统兵将军的品阶普遍都不高,正五品带遥郡已经勉强算是高级武官了,这个人会是谁呢?

  吴益依偎在香菇身上,正拧眉沉思,韩诚忽然走过来捅了他一下道:“为何裹足不前?是不是又犯病了?”

  吴益回过头笑了笑道:“你这么喜欢猜,不如猜猜那是谁家的官船吧!”

  韩诚顺着他的手指望了望,立马摇头道:“唉,你这就是少见多怪了,张相公的都督行府就设在下游的建康城里,江面上每日来往的舟师战舰不计其数,大小将军多如牛毛,我哪知道此人是谁啊。”

  两人正冲着水流湍急浪花翻滚的江面说着闲话,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骚动,从芦苇荡里窜出来十几个带甲军士,一个个手里握着强弓劲弩,二话不说,先迅速将他们围困当中,为首一个尖嘴猴腮的精壮汉子这才厉声喝问道:“尔等何人?胆敢在江防重地窥探!”

  香菇和乌奴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几乎在同一时间咴地嘶叫起来,抖动着四蹄在原地直打转儿,如果不是吴益和韩诚死死的拽紧各自手里的缰绳,这俩货早就尥蹶子跑了。

  “快说!”

  精壮汉子急声催促道:“不然别怪手下无情!”

  “各位兄弟,稍安勿躁!”

  吴益慢慢转过身来,冲着那人微微一笑道:“我们是……”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对方立时怔了怔,仔细瞅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是,你不会是刽子吴吧?”

  此言一出,吴益和韩诚下意识的互相对视了一眼,来之前他们特意改头换面,穿了一身普通老百姓的服饰,目的就是不想被人认出来,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刽子吴,走到哪都这么招眼。

  真人面前说不了假话,吴益只得大大方方的承认道:“不错,我就是刽子吴,各位兄弟辛苦了!”

  精壮汉子已经悄悄收起了兵刃,听到肯定的答复,慌忙拱手致歉道:“不知是吴将军微服私访,兄弟们巡检路过此地,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了!”

  他手下的些兄弟虽然没见过刽子吴本尊,但多少也耳闻过牙军第一狠人的名头,个个面色微微一寒,赶紧挂起弓弩,一起向吴益垂首致意。

  吴益听到对方竟然直呼他为“吴将军”,暗自感到诧异,要知道,他从校尉晋升队将,不过才短短几天的功夫,这么快就传到几十里外的芜湖县了?

  看来这个巡检土军的小头目,很可能来自城中的部落亲军,否则不可能消息如此灵通,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摸摸他的底细吧,于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恕我眼拙,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精壮汉子小眼珠子转了几转,随即咧嘴一笑道:“小校认识吴将军,而吴将军却未必认识小校。”

  吴益哦了一声道:“这么说你也是部落军的人了?”

  “吴将军果然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了。小校贱名黄贵,此前在靳军帅帐下听令,这几日刚刚调至本县任巡检都头,敢问吴将军,可是奉军帅之命微服办差?”

  名叫黄贵的精壮汉子显然是个聪明人,不光客客气气的回答问话,而且不露声色的探问对方此行的目的。

  吴益并不知道,其实这个人他确实亲眼见过一次,就是在草市里,黄炳成领着手下十几兄弟砸齐英社的场子,只不过当时人太多了,完全对这个不起眼的帮凶没什么印象。

  “你说的没错!我们就是奉命办差!”

  吴益笑着用手一指韩诚:“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黄贵疑惑着摇了摇头,正想上前拱手请教,却见对方轻咳了一声拿腔着调道:“本官乃当涂县同巡检韩诚,尔等奉了何人之命,随意在此处盘查行客?”

  当涂和芜湖虽为两县,但巡检土军却同属一个系统,即太平州巡检司,只是分驻不同地方而已,巡检都头说到底只是无品的节级尉勇,而同巡检则是名符其实的朝廷命官,黄贵想必是听说过邻县巡检所刚上任了新官,见对方谱摆的挺大,又有刽子吴作证,自然假不了,是以赶紧陪着笑道:“原来是同巡检大人微服私访,恕小校眼拙,得罪得罪!吾等不过是碰巧路过此地而已,并非奉命盘查……”

  这家伙把刚才对吴益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显然已经相信他们确有不便公开的公务在身,客套完之后,正准备领着手下兄弟灰溜溜的离开,忽然被吴益给叫住了:“黄都头,顺便打听一下,知道江边停靠的是哪家的官船吗?”

  黄贵偏头望了一眼,随即笑道:“那是王太尉的官船,不瞒您说,我到本县巡检所上任的第一天,就听说他老人家从建康督府回来之后,一直在江城驿站下榻,从不曾离开过,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哪来的王太尉?明明就是个正五品的通侍大夫吗,距离最高武阶官的正二品太尉还差好几个等级呢,怎么好意思叫太尉?

  吴益诧异道:“哪个王太尉?”

  黄贵扫了扫身边竖着耳朵张着大嘴的手下兄弟,迟疑了一下才凑到近前小声嘀咕道:“王太尉就是咱们淮西宣司前军统制王德啊。”

  吴益闻听此言,心头猛然一震,原来是那位虎胆熊心的王夜叉!这个人在宋史里没少露面,虽然没有韩世忠、岳飞、张俊等人的名头大,那也是南宋初年响当当的厉害角色,他在此地驻足逗留,不会是专门等候岳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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