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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何事惊慌

天定录 温毅阳 4595 2024-07-06 15:33

  “何事惊慌?”

  吴益若无其事的问道。不就是老刘家那堆破烂家什嘛,能值几文大钱?

  “一个名叫赵撙的队官要抢走您的坐骑!”李小宝抢先回答道。

  啊!船仓的马厩里拴着那么多河西战马,一个比一个生猛,为啥偏偏挑中表面傲娇内心温顺的香菇,它招谁惹谁了?

  吴益有点脑筋转不过来弯了,好半天才诧异道:“咦,这却是何故?”

  熊二可能是担心正在看护香菇的熊大吃亏,着急道:“那个姓赵的赤膊大汉一头钻到马厩里乱捣乱翻,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香菇突然尥蹶子踢了他的屁股,这下麻烦惹大了,您快去瞧瞧吧!”

  吴益简直哭笑不得,这家伙就是个惹祸精,话说都到帝都了,你就不能稍微收让我省点心吗?正想过去看看,不料,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吴盖,突然愣愣的问道:“你们如何得知那赤膊大汉姓赵名撙?”

  李小宝点了点头道:“我已经找军头司的那个马夫打听过了,据说此人几个月前犯了案子,刚从备将降为队官。”

  “军头司的那几个吏人都是吃干饭的吗?为何不站出来阻止他们?”

  吴益忍不住发了句牢骚。

  吴盖赶紧将他拉到一边悄声:“兄长有所不知,这个赵撙,就是此前与殿前司在闹市械斗的管干使臣,听说他刚从军头司的虎柙地牢里放出来,现如今明摆着故意在找殿前司的茬,军头司那几个低阶滑吏是混世老手,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殿前司的把柄?他们有什么把柄?”

  吴益眼睛一亮,八字军的人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吴盖忽然面现尴尬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稍顷才俯首贴耳悄声道:“殿前司里有人偷偷私贩官盐!”

  哦?

  吴益正想问个究竟,就在这时,那个头裹红抹额的赤膊大汉忽然从船仓里倒退着走了出来,手里硬拽着一匹倔犟的小役马。那家伙的阔面大脸上乐开了花,嘴里不停的叨唠着:“踢的好!踢的好啊!哈哈哈,这天下就没有我赵撙驯不服的小马驹!”

  熊大哭丧着乌紫乌紫的大脸,一个劲的冲他拱手作揖道:“香菇可是俺们军头的心肝宝贝,求求您高抬贵手,放了它吧!

  吴益一眼就看出来熊大这是被人揍过了,当即大踏步走过去,寒着脸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名叫赵撙的赤膊大汉,回头瞪视了他一眼,粗声粗气道:“这匹小马驹就当是你们缴纳的过河税了,让开!速速让开!”

  吴益顺手摘下腰上挎的刽刀,冷哼一声道:“打了我的人,还要抢我的马,你摸摸头上长了几颗脑袋?”

  紧随而来的吴盖慌忙扯了扯他的衣襟,悄声道:“兄长切勿冲动,沿河两岸皆是八字军的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待回到皇城再作计较……”

  赵撙没等他说完便转过身来,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对面这两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之人,他们一个身披使臣甲胄,一个穿戴着宫干服饰,看上去像是禁卫三衙的人,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就在他愣神之际,身后趁虚而入的熊大劈手夺过缰绳,拉起香菇就想往船仓里跑,别看赵撙长得粗犷,却是个反应敏捷之人,他连想都没想,抬起大长胳膊就抡了过去,熊大若是被钵大的拳头击中后脑勺,估计当场就得晕倒。

  刚刚赶到的熊二立马惊呼起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吴益情急之下使了个围魏救赵,用手里尚未出鞘的刽刀,轻轻点了一下赵撙的小腿后弯儿。

  这一招立竿见影,赵撙那一记挥臂重击不光抡空而过,而且由于身体瞬间失衡,一头撞在香菇的臀部,香菇当然不会客气,顺蹄踢了一下,这一次正中赵撙的裆部,这家伙当即疼得蹲在地上嗷嗷直叫。

  他的痛苦惨叫立马引起同伴的警觉,几十个持械悍卒迅速从大货船的犄角旮旯里汇聚过来,很快便将吴益等人围困在当中,熊大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挺身护着香菇,李小宝和熊二则端着各自的佩刀,一左一右挡在吴益前面,只有吴盖像个体面的局外人,趁乱躲到船舷右侧的避风篷下瑟瑟发抖。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刺刀见红了,吴益突然哈哈大笑,轻轻推开李熊二人之后,径直朝着蹲在地上呲牙咧嘴的赵撙走去。

  有一个披头散发的悍卒猛然冲了出来,挥刀就砍,吴益偏身躲过之后,顺势当胸擂了一拳,那厮咣咣咣连退数步,一屁股墩坐在猫着腰的赵撙后背上,在场之人见此情景,全都为之一愣,不知道这是什么打法。

  “八字军的袍泽弟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打了不该打的人,你们自家倒霉不要紧,不要像几个月前那样,连累了王彦王太尉!”

  此言一出,几个正准备出手的年轻悍卒悄悄向后撤了一步,他们这些人心里都很清楚,上次在平江城的闹市里与殿前司那帮瘪犊子干仗,虽然大家伙儿打得很开心很过瘾,然而事后王太尉却被连降两官,若不是有张相公罩着,前护副军都统制的位置差点保不住,谁还敢再节外生枝?

  吴益伸手把赵撙从地上拽起来,笑着问道:“赵备将,虎柙地牢的饭菜滋味如何?”

  赵撙的疼痛感已经明显见缓了,听到“虎押”二字,本来就很难堪的大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来几个字:“你……你们是军头司的人?”

  “你说呢?”

  吴益既不肯定,也不否认,而是用模棱两可的话故意诱导道:“军头司干办官韦谦,那是如假包换的当朝小国舅,你应该认识吧?他乘坐的大舫船刚刚从你们这里经过,你说我们是什么人?”

  韦谦等人乘坐的那艘大舫船的船头,悬挂着“御前忠佐军头引见司”的金字招牌,八字军的巡逻队离老远就瞅见了,一直等到人家过去了才敢露出头继续拦船收税。

  赵撙本以为这是殿前司用来走私的民船,原来里面装载的是军头司的货物。军头司与殿前司截然不同,殿前司说的了只是皇帝的侍卫,而军头司则是皇帝暗中监视行在诸军的耳目和眼线,他们有秘密缉捕和审讯军中将佐的特殊权限,谁吃饱撑着了,去招惹他们?

  赵撙只得忍着疼痛,向吴益等人拱手致歉,然后由两个悍卒的架持着一拐一瘸的下了大货船,随着一声长长的哨笛响过,大货船重新在摇摇晃晃中起航了。

  “军头,虎柙是什么地方?”

  熊二非常好奇,军头一句“虎柙地牢的饭菜滋味如何”,就轻松的化解了一场刀光剑影的危机,真是太神奇了。

  “虎柙嘛,顾名思义,就是关老虎的笼子……”

  吴益拉着长腔正准备解释一番,忽然瞥见吴盖讪讪的从侧舷的避风棚里钻出来,不禁笑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也是刚刚听阿弟说的,你们不如去问他吧!”

  李小宝和熊二赶紧乐颠颠的朝吴盖跑去,吴益转身面向船头前进的方向,眼睛无意识的盯着河岸两侧逆向倒行的树木,心里却在暗自琢磨,军头司果然像吴盖说的那样,表面看上去不甚起眼,暗地里却能监控禁卫三衙和八字军这样的虎狼之师,将来想要有所作为,必得将其紧紧攥在手心里,这才叫做如虎添翼……

  大货船沿着秦淮外河走到建康城外水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水门两侧对峙而立的瞭望塔上明灯高悬,几个守戍城门的殿前司士卒提着白纱灯笼,登船核验官方签发的牌符和公据,这次出奇的顺利,沿着内河一路绿灯直通城里。

  吴益本以为入夜之后,这座号称六朝帝都的古代城池会两眼一摸黑,然而大错特错,长长的秦淮内河里,一眼望过去,全是灯火通明的画舫游船,衣着艳丽的歌女抱着琵琶坐在船头,咿咿呀呀的唱着侬语软曲,长河两岸的酒楼商铺一个挨着挨着一个,家家门前挂着红彤彤的大圆灯笼,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走过来走过去的瞎逛,就像逢年过节一样喜庆喧闹。

  李小宝和熊氏兄弟可能是第一次见识大都会的夜生活,一个个兴奋得满脸通红,看什么觉得新奇,吴盖显然早就司空见惯了,他从怀里摸出一把玉骨折扇,潇洒的指指点点道:“此处乃六朝烟月之地,金粉荟粹之所,有诗云,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

  他故意在众人面前摇头晃脑的吟诗卖弄起来,早就把此前吓得差点尿裤子的糗事儿抛到脑后了,吴益觉得好笑,拍手附合道:“啊呀呀,二弟果然不愧是饱学鸿儒之士,出口成章啊!”

  吴盖面色一红,赶忙谦逊道:“兄长谬赞了,愚弟要是有阿姊一半的才学,也不致于屡次科考皆铩羽而归了。”

  吴益听他提到长姊吴瑜,心中一动,忙问道:“阿弟,此次入宫见驾,为兄是不是先谒见阿姊,听听她怎么说?”

  吴盖摇头道:“不急不急,兄长今晚先安顿下来,等愚弟回宫复旨之后,再做定夺吧。”

  两人正说着话,大货船已经在南门镇淮桥附近的一个码头抛锚了——刘光世在建康的府邸就在秦淮河畔的豪宅别墅区里,船夫们准备就近停靠便于送货上门。

  众人下了船,吴益和吴盖在前面边走边聊,香菇和乌奴驮着行李紧随其后,李小宝和熊氏兄弟则在旁边照应着,一伙人说说笑笑刚走到镇淮桥头,就被一个头戴软幞头身穿深色绸衣的年轻人迎面拦住了。

  “韩巡检?”

  最先认出来韩诚的,居然是吴盖——此前韩诚秘密入京奏事,第一个找的人就是皇城亲事官吴盖,没有吴盖帮忙疏通关系,既便他怀揣着赵不群的亲笔信,也很难通过层层关卡见到皇帝本人。

  由于天黑,当然最主要是没有心理准备,吴益一直等到吴盖情不自禁的喊出“韩巡检”三字,才惊喜的上前瞅了瞅道:“韩诚?好小子,真是你啊!”

  韩诚刚说了一个“刽”字,忽然觉得不妥,赶紧改口:“吴军头,别来无恙啊!”

  两个人寒喧了几句,韩诚忽然转头对吴盖说道:“吴天官若是不急于回宫复命,可否随贤兄一起,到敝人窝居之所小酌几杯?”

  他说这话的意思,看似邀请,实则是变相把人支走,只是不好意思当面直说而已,吴盖好歹是在官场混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言外之意?当下尴尬的笑了笑道:“韩巡检与家兄阔别多日,必是有要事相商,在下身负皇命,自当先回宫复旨才是正理。”

  吴益不知道韩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猜到八成有事儿,等到吴盖匆匆忙忙的走了之后,这才得空问道:“韩诚你搞什么鬼?把他放走了,我拖家带口的,今晚住哪儿?”

  “放心吧,我都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就住在附近,酒仙巷的秦淮人家。”

  没有外人在场,韩诚不再抻着了,他上前搂着乌奴的马脖子,亲了一口道:“老伙计!你可想死我了!”

  吴益一把将他的大长脸推到一边,严肃道:“先别忙着黏黏糊糊,我好像记得你此前说过,永宁驿才是建康城里最好的下榻之所,兄弟们大老远来投奔你,你就忍心随便找个民宿或者大车店打发我们吗?”

  韩诚在没有到太平州任弓手都头之前,一直在永宁驿里做驿吏,门清路熟,托人走关系弄个驿券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为何放着国家级豪华酒店不住,偏偏在十里秦淮河畔的烟花柳巷里厮混?

  “永宁驿?”

  韩诚忽然绷起脸,敛声说道:“问得好,我正想跟你说此事呢!”

  吴益诧异道:“什么事?”

  “岳侯一到建康就下榻在永宁驿里,”韩诚压低声音道:“然而就在前几日,刘锜将军的马军司突然包围了永宁驿,重兵严守,不许进,更不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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