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磅礴。
万吨暴雨如注。
大雨来得非常突然与猛烈,连新闻台都没有事先关于天气剧变的报告。
云海翻滚,电蛇狂舞,伴随着巨大的雷声,九天之上河水咆哮,像千军万马,直接从天河处决堤、溃口,倾泻向大地上。
街道上,引擎轰鸣,车灯闪烁。
雨水如雾似霾,蒙蔽住了每个人的双眼。
眼底处是猩红的杀机。
“神功护体,刀枪不入!”
有人在雨中厉声嘶吼,更多的人纷纷触动,像围捕猎物的豺狼一样将眼前那栋小小的歌剧院团团围住。
他们接到的是必杀的命令,今晚将不会有一个人从面前那所剧院逃出。
即使是高阶的比肩神明的序列者。
暴雨如幕,每个人都紧紧地扎着那件米白色武打短衫,握刀的手在水流中微微颤抖。
“阿嚏……”
终于有教徒受不了这鬼天气,直接重感冒,但此时他也只能缩着那件窄小的短衫在暴雨中哆哆嗦嗦地打摆子。
衣衫很单薄与廉价,还湿透了,冻得他像条狗。
“阿嚏!”
喷嚏声顿时此起彼伏,感冒的人数呈指数递增,狂风吹来,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纯粹是冷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工作服里套防水天鹅绒,也不是每个人都是觉醒神性的神眷者,他们其中大部分还是普通人。
并不受神明眷顾的普通人。
那作为普通人,在暴雨中风吹雨淋再重感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
“什么狗屁邪教,反人道主义……”有教徒在心中默念,但不敢声张,甚至在做贼心虚的心理下腰在雨中挺直了不少。
但这种无声的反驳在这场倾盆大雨中越传越远。
每个人都诡异地产生一种开摆的幻觉。
剧院外。
暴雨依旧如帘幕,密得仿若遮天漫地都是巨大的湍流瀑布。
刀光如密集的森林,剧院门口被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肃穆与嗜杀。
衣衫猎猎。
冻雨像马蜂在撕咬。
撕咬得人难受。
彼此间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领意会,紧握刀把的双手在这凛冽的寒冷中都不自觉地放松了不少。
摸鱼,
是辛勤牛马们的最终归宿。
……
此时忒耳普西科瑞歌剧院内外正被一片肃杀气氛笼罩。
人们都很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忒耳普西科瑞歌剧院。
“这是个圈套……”
有人呢喃,有人抱头痛哭,沉郁的心情像瘟疫一样将剧院的每一位贵宾传染。
只要是踏入剧院的觉醒神性的序列者,无论其神明序列多么低级,但他们此时都能感受到一种胆战心惊的惊惶。
就像被抬上餐桌的羔羊。
眼睁睁地看着拿着金质刀叉的饕餮们切下自己的躯体,再将那些血淋淋的骸骨放进祂们的嘴巴内狠嚼。
祭祀已经开始。
超规格的神力波动震惊了剧院内每个不可一世的神眷者们。
有人在召唤“主神”级别的存在。
这种存在令人难忘、遥不可及,使人心骇。
这是一场异常珍贵、耗费弥繁的盛宴。
但这场盛宴的主角是真正的神明。
而他们则是这场隆重盛宴的天然祭品。
呜呜~
更多的人蹲下身子埋头痛哭,没有人责怪他们懦弱。
就连那些高位阶序列者脸色都不太好。
从始至终,这都是个圈套。
有人丧心病狂把整座剧院作为了祭祀点。
只要是踏入剧院的人,都将作为神明的——
血食!
当神明开始复苏,人类从来、也永远都是取悦神明的最高等级的血食。
这是餐桌上最珍贵的食材,但没有人无心无肺地笑得出来。
“那头恶灵跑掉了,不见踪影,我们没能抓住它。”
不断有序列者从台后赶来汇报,神情很淡然。
他们奉命去处理那只引起剧院强烈动静的恶灵,起初他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总害怕自己在那头准神明级别的恶灵下丧命。
没错,准神明级别。
这是那些高贵神眷者们依据陆元散出的场域而判定的实力标准。
这令他们一开始得到这个消息时,脸都是被吓白的。
但事实上找遍了整个后台,那头恶灵都没有踪迹了。
似乎是因为惧怕而逃脱了。
这种情况连他们都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但毕竟不用直面那头恐怖的恶灵,得以保住小命。
“发生了什么事?”
有序列者在汇报完消息后,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直接向心不在焉的同伴询问。
难道那头恶灵没逃跑,而是在剧场内随便找了一个幸运儿开始附身?
要不然哪来的这股浩然恐怖的气息。
仿佛自己是待宰的羔羊一样。
他们在惊疑。
此时剧院内人来人往,很多人情绪失控。
但也有人看着剧院顶部的穹顶发呆,手撑着下巴,神情看起来很孤寂。
那是“九尾狐”的序列者,听闻她是那头凶残恶灵下唯一的存活者。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在那位准神明级别的恶灵下幸存下来的,尤其是连召唤恶灵的神秘势力都当场全员暴毙,待在房间内的其他人无一人残活的情况下。
但此时也没人照料她。
每个人都是人心惶惶,像是被狮虎追赶玩弄的羚羊群。
终于有同伴告诉了回来的序列者们最新的消息,那是在场中擅长推测感知、或者拥有占卜职能的高阶序列者联合确定的。
这样的消息几乎没有出错的可能。
那些去抓捕陆元的人听到这个信息顿时一个个如丧考妣,脸色惨白到极致。
他们宁愿永远待在剧院后台不回来。
不然被恶灵折磨而死与被神明吞食而死又有什么区别?
“不要慌张,我看过后台的那堆尸体,这些不过是云城的那伙人捣的鬼,妄图先用召唤来的恶灵干扰我们,再暗地里举办更广大的祭祀从而将我们一网打尽。”
这样混乱的人群根本毫无办法,像一群四处躲藏的鹌鹑一样,有序列者感到棘手,最终还是出来组织。
不然他怀疑这些人会像乱跑的鸭子一样直接原地皈依,投降敌寇。
“云城的人!那群邪教徒!”
有人咬牙切齿,满脸痛恨,仿佛云城的人尽是他的杀父娶母仇人一般。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只要能够找到宣泄负面情绪的对象,他就可以像鸵鸟一样暂时把头埋起来,这样便万般烦恼不沾身。
就如同此时,他们再没有惊惶,而是集体的愤怒。
这股愤怒如海似潮,尤其在这样的生死危机下。
那名走出的序列者冷酷一笑,他动用的把戏还是成功了,作为赤帝“祝融”的高位阶序列者,他自信出场便是主心骨式的存在。
现在确实如此,人们找到了目标,重新获得了凝聚力。
“重黎,那些人不对劲。”说话者从人群中走出,面白似玉,神姿奕奕,一身翠绿色华衣素雅淡洁。
周围的人顿时就被惊讶了,一时间连那些愤怒与恐惧之类的情绪都被冲淡了不少。
“我重新去查看了那些不幸死去的亡者,除了云城的人一身白练短衫、很好辨认外,还有一伙人与他们争斗。”
“是谁?”
重黎雄踞在剧院中央,此时开问,他神色凝重,气息如狼似虎。
敢于和云城那群疯子交战的势力都不容小觑。
“相信你也看到了那名身体被异化的亡者,”青年粲然一笑,重黎微微点头,他确实早就注意到了墙角那堆血腥得不成人样的肉团,“他们是、古神的信徒。”
“救世教会!”重黎蹭的一下站起,可以看出他现在非常不平静,“那群信仰旧日的自我放逐者们!”
他面露凶相,溢出的神力将靠拢他的人都冲散了。
周围的人听到他们的对话都是一脸茫然。
这些都是事关神明势力的辛密,只有那些同样具有神明背景的大家族才有关于那些人的信息。
“既然是救世教会他们,那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告知赫密士,让他为我们阵前祝福,我们杀出去!”
青年浅笑,他十分赞成这个决策。
现在云城的人必然在剧院外围猎,但只要祭祀还没有真正展开,即神明还没有真正走上餐桌,他们都还有一丝机会。
尤其是在救世教会的人也交涉在其中的条件下。
他们完全可以存活下来。
“我不会为你们阵前祝福。”反驳的声音当场传出,舞台上在喧闹。一个人从众演员中走出,他神色宁静,龙行虎步,罗马式的托加长袍下身躯孔武有力,肌肉块块磊起,如同完美的艺术品。
此时他站立在舞台之上,如同凯撒站立在他的指挥台上。
“我不会施加祝福,那会白白浪费我的神力,但我将为你们亲自擂起战舞,战神阿瑞斯会令你们无所畏惧。”
他冷漠开口,黑色的利落短发下,是一双冰冷到极致的耀眼蓝瞳。
“足够了,”青年温和地笑了笑,“只要赫密士你能够出手,即使是一点战前增幅,我们都有把握能够冲杀出去。”
重黎冷哼一声,但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
这所忒耳普西科瑞歌剧院就是那名赫密士的家族财产,在剧院内发生这样生死存亡的大事,那名混血儿很难不负起主要责任来。
但不容质疑,那名赫密士的神明序列确实神奇且神秘,这足够得到他的尊重。
“那他们呢?那拏天与密教的那伙人,他们根本就是提前得到消息,却不通知我们,坐等我们死去!”
有神位高阶且背景显赫的序列者,看到他们在讨论这一大伙人的去留,便心急加入进来,听到他们即将讨论完毕,便登时愤怒发言。
这段话一说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色。
他们知道那拏天他们可是一早就离开了剧院的,临走前还带走了一大群人,这很难说他们事先没收到消息。
“李蜮!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重黎目光凶恶。
“李蜮,这事还是事后调查完我们再讨论不迟,现在我们的重心是如何解决掉外面云城的人,然后逃离这所神明的祭祀场。”
青年一直都很温和,似乎在他的脸上永远看不到绝望、愤恨等负面情绪,就像此时他出言劝慰,像三月的春风拂面一般恬逸。
李蜮面露阴翳,退了下去。
周边的人似乎也都想到了什么,面露苍白。
无论是那拏天,还是诡秘地不与世俗接触的密教,都不是他们普通凡人与低阶序列者可以参与的。
“我只等待战鼓擂响的那一刻。”
赫密士淡淡地说了一句,便重返了舞台。
周围的演员有些慌乱,但还是在赫密士的指挥中将酒神庆典的服装当场换下,就连女演员也不例外。
他们很专业,更换服饰的速度很快。
华丽但野蛮的服装很快就地取材,变成了简单的希腊式克莱米斯战袍。
舞台上出现了一排展示肌肉的男女。
“神眷者准备好,听我的命令,然后,杀出去!”
重黎站起身来,脸上凶相显露,他高壮的身躯在这堆人中恍若一座小山,在场的人表示都没有异议。
五光十色的神力波动像潮水一般汹涌澎湃,他们都在厉兵株马。
将身体调整至最佳,等待冲杀而出的那一刻。
就连凡人都面无人色地站起身来,他们也不想等死,想在那些序列者冲击而出的那一刻,随他们逃离出去。
只有那名九尾狐序列者依旧呆愣愣地看着剧院穹顶,似乎在盯着什么人。
周围的人对她的痴傻表示不满。
但也无可奈何。
他们到时候还是要把她带出去,不然青丘那群老狐狸怪罪下来,即使他们现在从这场灾难逃脱,但以后绝对也不会好过。
“杀!”
等待了许久,在重黎的怒喊下,所有人终于像惊慌的马群般狂冲了出去。
咚的一声,战鼓开始擂响。
舞台上,关于阿瑞斯的祭祀舞蹈正在举行,如火如荼。
充满原始意味的呐喊被掩盖于雷鸣般的音乐潮中。
屋内,神力如注。
屋外,电闪雷鸣,大雨依然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