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是陈去疾下扬州的日子。他心情大好,甚至一夜都没怎么睡,翻来覆去想的的第二天万人夹道簇拥的景象。
为此,第二天他起了一个大早。但是现实却有些让他失望,整个钱府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是应该有个欢送会么,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他举目望去一个小丫鬟正在院子中忙碌。
“喂,你过来。”他向那小丫鬟招了招手。
“少爷,什么事。”小丫鬟轻轻下蹲,行了个礼,但却有些随意。
陈去疾在府中一向是荒诞不羁,无所不为的,但也因此显得平易近人,不似钱宁的威严,丫鬟小厮都不怕他,有时还会故意与他玩笑。
“这府中今日没有筹备什么吗?”他试探的问道。
“没有呀,就与往常一样。不过您可以自己出去瞧瞧。”丫鬟以轻快的语气说道。
“算了,你下去吧。”
等到他走出自己的小院,忽然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十几个小厮在往来忙碌,杜若龄在一旁指挥。“这个木箱搬过去,这些衣物怎么能放在这。”
这个不过三十来岁的妇人,指挥有度,熟练的指挥仆人小厮搬运行李,颇见大家之范。
“母亲。”陈去疾礼节性的问候了一声。
“疾儿,你起来了。”杜若龄兴奋而。
“您这是在忙什么。”陈去疾指着那些行李道。
“没什么,你不是要去扬州么,张罗一下你的行李。”
陈去疾听后,回头白了那小丫鬟一眼。
只见那小丫鬟捂着嘴灿然一笑。
“这些事下人做便好了,何必让母亲辛劳。”
“下人只会敷衍行事,怎会有家人做的贴心。”
“这么说,您是舍不得我走了。”
“谁说的,你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杜若龄连忙装作冷着脸回道。
这母子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尬聊,一个小厮将陈去疾请到了钱宁的书房,书房中之中除了钱宁还有一个身穿低级服饰的太监,这人见陈去疾到了,连忙讨好道:“这便是陈公子,哦不,是陈大人吧。”
“不敢,公公说笑了。”陈去疾谦卑道。
“知道大人作为钦差大臣今日出发,现在正忙碌,恭喜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皇上让我给您带句话‘让您可以便宜行事’。”说完,他又抬出一个包袱“这个是官服。”
说毕便下去了,钱家打赏他的银子自然不必多说。
话说陈去疾展开官服一看,不禁有些愕然,里头装着的是一淡青色上绘彪的服饰,这明明是低级武官的服饰——他老爹混迹官场,官员们迎来送往,他也耳濡目染的知道了许多官员等级的知识。
“七品武官的服饰”。不等陈去疾说说话,钱宁说道。“本朝以此等低级的职位领钦差之职,可谓是少见呐。”
“虽然知道皇上给的大都统是个有名无权的虚职,却也没想到仅仅只是一个七品的武官。”
“你还想要什么,别人努力多年才是一个缇骑的职位,你起步便是七品,还不知足么。”钱宁板着脸道。”其实皇上用心良苦,你想,你小子要是无功无劳便能拥有一个极高的位置,肯定会被那八虎忌惮,使他们想方设法除掉你,那些言官也会对你口诛笔伐。”
“好了,我知道了。”
就这样,陈去疾被他老爹连赶带骗的弄上了路。
因为此事隐秘,因此锦衣卫派遣的人都在永定门外等候,而陈去疾则带领着随行的仆从主事从钱府浩浩荡荡出发。陈宽和徐智等三个太监自然也趁机混入了随行的队伍。
刚出永定门,他便见到了老爹给自己派的“保镖”。
慢慢走近,陈去疾看清了这些人的穿着,都穿着粗布短衣,手按剑,每人配有两匹马,这显然是锦衣卫中的精锐。
可当他走近,看清为首的一人的脸时,忍不住心头一惊,不由得打马脱离队伍,快速向前。
那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日间暴打硕鼠帮,吓尿刘宝的“狂夫”。
对方显然也大吃了一惊,不过在经过短时间的震惊后,两人都会心的一笑。
狂夫心想,怪不得看你这么眼熟,原来你就是我顶头上司的儿子,难怪你在街头敢与硕鼠帮作对,原来你的背后时整个锦衣卫。
陈去疾心想,我说呢,锦衣卫神通广大,怎么偏偏找不到凶手,原来你是“内鬼”。让凶手去查案,能查出来才怪呢。
“属下关山,扬州之行由属下负责护卫您的安全。”关山抱拳,有礼而不失傲气道。
“好名字,好手段。”陈去疾嘴角浮起笑意,好手段自然说的是关山惩治刘宝所用的计谋。
“都统也是少年英才。”关山正色道。
一番客套之后,后面的大部队已然赶来。
这时之前一直沉默的五军营左军主将徐福忽然打马上前,眼睛凌厉的扫了一眼关山道:“你是谁,在此处何事。”
这里插一句题外话,陈去疾南下扬州,朝廷自然要派军队保护,但八虎自党争之后已经各据要职,负责护卫的五军营自然也免不了被刘瑾安插眼线,因此五军营已经不值得信任,这也是为何皇上要另外抽调锦衣卫的人保护陈去疾。
关山毫无怯色,与徐福对视一眼道:“回将军,末将是锦衣卫总旗,受钱大人的命令,护都统南行。钱大人已经禀报皇上,并征得同意。”
徐福狐疑的往陈去疾一看,后者点点头,他顿时语塞,这老爹派人保护儿子,实在是人之常情,纵然他怀疑此事的真实目的,也终究无可奈何。
徐福冷哼一声,灰溜溜打马回去。
关山回过头来对陈去疾道:“咱们可以走了吧。”
“走个屁呀,还有一件事没做,你看你们穿的。”陈去疾忽然没好气道。
关山强忍怒气,低头看了自己的穿着,粗布短衣,最适合隐匿在人群中,不引人的注意。
“此人任务绝密,不是越低调越好么。”
“此一时彼一时,我是钦差,就是要招摇过市的好不好,你这样穿扮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们心里有鬼么。”陈去疾忍不住说道。“快,马上去换上锦衣卫的服饰。
关山脸一红,立马下去准备。
穿上飞鱼服,跨上绣春刀,这十几个人更加显得威风凛凛。
在这耽搁一下,一群人终于上路。
一路上,徐福总是鬼鬼祟祟跟在陈去疾旁边,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他身旁,虽然没什么大的坏处,但使他没法展开手脚做事,弄得他很是心烦。
恰巧在这时,陈去疾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工具人——朱能。委屈他一下应该没关系的吧。
他将朱能唤到身边,低声嘱咐了他几句,朱能满脸难色道:“少爷,这样可不成,要是传出去,可会坏了我名声。”他忽然话锋一转道:“阎王不差饿兵。空口说白话可不行。您要是真的要我去做,得给些好处才行。”
“少说废话,开个价。”
“一口价二十两银子。我可是为了少爷的大计才会这么做的,可不是为了那二十两银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可真的是一副资本家的嘴脸。资本家为了50%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法律,为了300%的利润不惧任何罪行,甚至敢冒着绞刑的危险。而你朱能,为了二十两银子就可以牺牲色相。钱有这么好吗?”
“当然好了,少爷你不会懂的。说钱俗,但没钱是玩玩不能的……”一谈到钱,朱能就是长篇大论几天也不会词穷的。
“好了。”陈去疾不耐烦挥挥手,让他快去办事。
只见朱能打马走到那五军营的左将军徐福面前,满脸崇拜的道:“将军,你好威武哦,您看您这美髯,您这臂膀,挥得动二百斤的铁棍吧,话说您是里人。”
“蜀中的,你摆龙门阵就好好的摆龙门阵,乱摸撒子。”徐福粗声粗气的道。
朱能边说边用手去摸那将军的臂膀。
徐福虽然觉得奇怪,但耳里听起来还是颇为受用的。
“不知将军可有家室。”朱能继续展开攻势。
“已经有婆娘了。”
“哦,原来是这样。”朱能大失所望道。
纵然徐福是五大三粗的武将他已经听出了朱能话里话外透露着一丝诡异。他将眼睛瞟向朱能,只见后者忽然伸出一支兰花指着自己,然后又不好意思的收起来。
徐福大感不妙,这是桃花劫呀,不过此人是都统的贴身小厮,还是找他问问稳妥些。
徐福骑马来到陈去疾身旁,他试探性的问道:“公子,你这小厮……”
“他怎么你了。”陈去疾故作狐疑。“哦,你想问的是那个吧,实话跟你说,他有些与众不同,就是与众不同的你懂吧……”陈去疾意味深长的一笑。
“都统救我。”徐福听后,有些怯意的说道。
“你离他远点不就好了。”
徐福如获得至宝,连忙骑马走开。
此时陈去疾主仆二人望着徐福匆匆离去的身影,哑然失笑。
“演的好呀,不知道你还是个影帝呢。”
“您就别取笑我了,刚才我的鸡皮疙瘩还都掉了一地,你是没见到。”
陈去疾摆脱徐福后,打马来到关山近侧。”
“怎么,那缠人的家伙解决了?”
“解决了,虽然花了些功夫。”陈去疾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关山,两人自然又捧腹而笑。
调笑之后,陈去疾忽然正色道:“怎么,关于刘宝的案子是你犯下的。”
“当然是我了,这有什么好抵赖的。”
“那为何没有留下证据呢,不是我怀疑你的能力,马过留蹄子,车过留车。实在不可能毫无痕迹。不是我低估你,而是锦衣卫的侦办能力不容别人小瞧。”
“说巧不巧,此事由我经办,有我误导,能找到证据么。”关山笑道。“即使有,也被我悄悄抹除。”他忽而正色的说道。
“这么说江湖传言都是真的了,你混进去之后一顿砍瓜切菜,然后把带血的头颅扔到刘宝的面前,把那厮吓得屁滚尿流。”
“这是个好故事,却不是真的。当时我将那头领打晕后,借着送他回刘府混了进去,旁人虽然见我面生,但有那头领在旁,也未引起过多的怀疑。”
“后来呢?”陈去疾忍不住出口问道。
“我猫在刘府直到黑夜才溜出来。”
”为何要等到天黑。你的身手白天我是见过的,硕鼠帮的虾兵蟹将,丝毫禁不住你的拳脚。”要是旁人等到黑夜才出来,陈去疾自然不会有疑问,但他是关山,锦衣卫的高手呀何必这么畏手畏脚。
“我虽然自认为身手还不错,但那毕竟是对方的腹地,护院家丁必定不少,因此如果我不想折在那里,还是低调些好。”关山嘿嘿笑着说道。
“我打断了你吧,您继续说。”
“是呀,你小子总是打岔,天黑之后我出来时,本想悄无声息溜到刘宝的居室威胁他一番便离去,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刘宝他家太大了,插嘴一句,这就是你们有钱人的生活么,我东走西蹿,苦苦找不到刘宝,无意间撞破了两个倒霉蛋,我心一横,心想给刘宝带两件见面礼,就杀了这两人。”
关山干咽了一下吐沫:“后来终于找到了刘宝的居室。起初那厮竟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竟然威胁我说‘我敢动他一根毫毛,他就让我在京城无立锥之地’我想他这么豪横,还不给他点眼色瞧瞧。我掷出那两个硕鼠帮帮众的尸首,只见他脸色一黑,露出怯意。我还当他是人么大人物呢,原来也只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货。我又威胁他说,自己是烂命一条不值钱,但他身份尊贵,实在犯不上与我为难,大不了鱼死网破。那厮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听到我这么说立马说道‘苏小小家的酒铺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他绝对不会再为难苏家的’”
“再后来,这件事忽然被传得满城风雨,越传越神,好像我长得三头六臂一般,上至京兆尹下到捕头,一个个都拼命要找出我,不是我负责查案,非让他们查出来些不可。”关山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