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蓟东来第一关,襟连沧海枕青山。长城远岫分上下,明月寒潮共往还。
山海关乃天下第一雄关,北倚群峦叠翠的燕山之麓,南临烟波浩淼的渤海之滨,是万里长城东起点的重要关隘,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美誉,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关楼上悬挂颜体楷书五个厚重的大字:“天下第一关”的匾额,乃是成化年间的进士肖显所书,宽阔的城墙固若金汤、威严的城楼上军旗猎猎,箭楼依偎着蜿蜒起伏的燕山山脉,地势险峻虎踞龙盘,颇有一番雄居天下之姿。
箭楼上一白袍青年将领,身长七尺,头戴白银盔,足踏铁网靴,英姿飒爽,仪容秀丽,资质风流。在众人的簇拥下显得格外的夺人眼球,举手投足谈笑间,恰似古之儒将之风采!
这位青年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宁远总兵吴三桂,簇拥的众人分别是左都尉王屏藩、大将王辅臣、提督代将李本深等将领,在此箭楼议关外军情。
只闻吴三桂道:
“皇上诏书命天下兵勤王,可我若带走了关宁铁骑,那多尔衮杀进关来,后果将不敢设想啊!李自成北上逼进京师,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左都尉王世藩接话道:
“总兵大人!如今四海勤王,朝廷还有禁卫军,再说李自成长途奔袭,已是强弩之末,卑职料想那乌合之众定攻不下北京城!”
提督代将李本深接着道:
“是呀,总兵大人!那闯军不过是一些草莽流民,如果我等进京勤王,反而丢了这咽喉要道山海关的话,那可是杀头大罪,如此就因小失大了!”
吴三桂频频点头,转眼看向了大将王辅臣,问道:
“二位都发表了看法。王将军,你以为该如何?”
王辅臣拱手道:
“总兵大人!兵法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山海关是中原大地的屏障,一旦失守,那多尔衮的铁蹄便如入无人之境了!”
左都尉王世藩接着抢言道:
“是啊,总兵大人!有您和关宁铁骑在,量他多尔衮也翻不了天!可是您一旦进京勤王,这山海关可成了一座空城,犹如门户大开,迎接他多尔衮入关啦!”
众将领议论纷纷,大抵都是这样的意见,到令吴三桂始料未及,他一语不发,而是眺望着北方,心中思量着该不该发兵勤王,正踌躇不决......
忽然间,只见城楼远处一匹飞马扬尘而来,背后令旗迎风作响,如同风驰电掣一般,眼看便到了澄海楼方向,吴三桂心中一怔,此时探马来报,竟让他的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随即一拱手向众人道:
“诸位将军,大家所言我都听进去了,请回吧!”
众人听闻,拱手识趣退场,各自回到行营。
少顷,那探马身姿敏捷,飞身上关楼,跪倒在吴三桂近前道:
“禀报总兵大人,闯军攻破京师,崇祯皇帝自缢殉国,北京失守了!”
这如话犹如晴天霹雳,吴三桂脸色骤变,青筋爆出,眼珠圆瞪,厉声问道:
“什么!情况属实吗?”
探马道:
“大人,千真万确!朝廷百官大都已投降,被李自成严刑拷打筹饷银,一下筹出七千二百万余两,少数官员也已经逃亡南京,我等飞马来报,一路上换人又换马,这都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
吴三桂听闻,背过身去一摆手,那探马便退下了,想着京师的陷落,随即两行热泪从眼眶流出,他从未料想过京城会失陷的如此之快,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时局还将产生如何的动荡,自己身为封疆大吏,面对如此的风云突变,将要何去何从?他似乎还没有想好......
夕阳西下,血红的夕阳笼罩着关楼内的山海镇总兵府,仿佛在祭奠着二百余年的朱氏王朝。
总兵府内肃穆威严,中堂悬挂一副栩栩如生的“猛虎下山图”,左右行书楹联“声荡山谷千山应,威震山林万兽惊”,浓墨横批四个大字“海不扬波”,中堂下一把黄花梨的太师椅,前方一条公堂书案,案子上备有惊堂木和令箭数支。
吴三桂下箭楼直奔总兵府,叫来了他的亲兵军师郑林通,二人分主次落座,吩咐兵丁送来了茶水。
亲兵军师郑林通道:
“大人!天色已晚,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郑林通曾是吴三桂父亲吴襄的首席军师,所以吴三桂待他也是格外的敬重。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吴三桂道:
“林通啊,恐怕你还蒙在鼓里,这天下已经易主了,李自成攻破了北京城,崇祯爷携女眷一起殉国了!”
郑林通听闻,心中也是为之一怔,骇然道:
“大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吴三桂答道:
“两天以前,三月十九!”
郑林通仓忙问道:
“真没想到闯军这么快攻占的北京城!不知道那些京官们下场如何呀?”
吴三桂的嘴角也是挂着一丝苦笑,说道:
“崇祯爷当时让文武大臣筹饷银抗敌,百官们个个哭穷,这下李自成来了,个个打的皮开肉绽,竟搜出了七千多两银子!”
郑林通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
“哼!这些贪官污吏,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唉呀!老爷是不是还在北京城?那闯贼不会……”
说到这里,郑林通欲言又止……
吴三桂面沉如水,冷冷道:
“不错!家父还在京城,并且我一家老小都在京城,量他李自成也不敢动我一家老小,否则……哼!”
说完一拍桌子,茶盏差些被震到地上。
郑林通见状,连忙附和道:
“哎呀!是我多虑了,那李自成虽是草莽出身,但毕竟也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干出那么傻的事情的”。
吴三桂微微点头道:
“希望如此吧!”
郑林通听出吴三桂的语气间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便转移话题问道:
“大人,您想过没有。这下朝廷没了,我们该听谁的?那关外多尔衮知道此事后,必将率大军乘虚而入呀!”
吴三桂答道:
“叫我如何不想呀?我一直在思虑这个问题,叫你来此,就是想听听你的见解的!”
郑林通听闻,连忙道:
“大人!卑职可就直说了!”
“但说无妨!”
“如今李自成占领了北京,士气高涨,如果我们与之为敌的话,他必率兵亲赴山海关,我关宁铁骑虽然骁勇,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如若两败俱伤,关外的多尔衮可就坐收渔翁之利了!”
吴三若有所思,那郑林通接着道:
“多年来,朝廷两线作战,国库空虚殆尽,农民为了赋税已经不堪其苦,这才致使李自成能够短短三年齐聚这么多人啊,无论怎么说闯军也是得一时之民心,所以卑职认为可以联合李自成,共同抵御满清!”
此言一处,吴三桂默不作声,陷入了思考中……
片刻,才答道:
“林通啊,我也算是世受皇恩,如今皇上被闯贼逼死,我却要联合闯贼,这岂不是不忠不义,如何说得过去啊?”
郑林通答道:
“大人!自古以来朝代更迭本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当年汉高祖刘邦的故事岂不是如李自成一辙吗?”
吴三桂手扶案桌,并未应答,郑林通接着道:
“大人,窃以为报国君之仇乃是小义,维护国家的统一才是大义啊!崇祯一朝征完辽饷,又征剿饷,百姓已经民不聊生,如若中原再爆发战乱,那百姓只有死路一条了啊!”
吴三桂一声叹息道:
“哎~此言不虚,可是……”
郑林通打断吴三桂道:
“大人!切莫犹豫不决!那关外的多尔衮才是外族蛮夷,当今之计唯有联合李自成,抵御满清八旗军,这正是大忠大义之举啊!”
吴三桂听了这话,端起了茶盏泯了一口茶,迟疑道:
“那日后呢?如若他日平定的满清八旗,他李自成岂能容我吴三桂?”
话音未落,郑林通摆手道:
“大人您多虑了,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就算他日平定了满清八旗,料他李自成也不敢怎么样!因为南方还有江北四镇的兵力,他李自成不得不顾及!况且眼下崇祯已死,南京的兵部史可法必将拥立储君,意在将来收复京师!这样一来的话,我关宁铁骑将有大把的时间修养生息,韬光养晦!那时候进则可以徐图天下,退也可以雄居一方啊!”
吴三桂听完,微微点头;不得不说,这番话已经让他心动了,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随即问道:
“就算如此,那我应该如何……”
郑林通心领神会,立马接话道:
“大人大可不必担心,不用您卑躬屈膝的去归顺,我料定他李自成三日之内必派使者来游说,到时候大人您只管就坡下驴就行了。”
吴三桂听闻,立即笑逐颜开,这段话打消了心里最后的顾虑,也让他在片刻之间思绪明朗起来,随即笑道:
“哈哈!先生所言,犹如醍醐灌顶,可比汉初的张子房呀!只是万一他李自成不派使者来,又该做何打算呢?”
郑林通也是笑着答道:
“没有万一,我愿以性命担保,如若三日之内没有闯军使者来访,我郑林通愿受军法处置!”
吴三桂听闻,犹如吃了一粒定心丸;推门望着窗外的茫茫黑夜,他在心里暗自的做下了决定!
不得不说,军师郑林通的话完全说动了他,虽然他不知道这样做将会是怎样的后果。
夜间踱步,猛然间一抬头,眼底尽收三分月色,思绪蔓延之中,他想起了远在北京的陈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