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过耳,北雁南飞,瓜州城内,高杰帅府。
“无双,你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已经来瓜州了?”
“我在城外看到了军队在转移,所以就跟了过来!”
史可法点点头道:
“看样子你心情还不错,怎么样?见到傅姑娘了没?”
陆无双露出一丝慧黠的笑容:
“大人,回来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哦!”
话音未落,只见门外进来一人,眉目如画,翩若惊鸿。
“大人,别来无恙了!”
史可法寻声望去,辗然大笑道:
“哈哈,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傅姑娘,别来无恙啊,听无双经常念叨你,不知令尊大人身体是否康泰?”
傅赟浅笑:
“多谢大人挂念,家父身体安然无恙,纵使为国事担忧,他也埋在心里……”
史可法赞许的点了点头:
“来来来,快坐,快坐!”
陆、傅二人应声落座,陆无双急忙问道:
“大人,您和高大人联名的奏折有批复吗?”
史可法喟叹道:
“还没有,我估计是马、阮二人留中不发,还是害怕左良玉清君侧啊!”
陆无双愤慨道:
“糊涂啊糊涂,这都什么时候了,这是真拿国家兴亡当儿戏啊!”
傅赟却依然是保持着冷静,向史可法问道:
“大人,那左良玉那边呢?有没有探得什么动静?”
史可法答道:
“说来也奇怪,左良玉屯兵九江之后,没有任何动静,按道理来说,如果想要除掉马、阮二人,现在发兵南京城是个很好的时机,这一点左良玉不可能不知道!”
傅赟赞许道:
“是的,大人!自从无双跟我说了眼前的形势后,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左良玉不发一兵一卒的背后一定有隐情,我想会不会是因为他作为主帅病重,而无法出兵呢?”
陆无双连忙接过话茬: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是亲眼看到过他的病态,如果日益严重,以至于现在无法出兵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了陆、傅二人的描述,史可法若有所思道:
“如果真是这样,他虽不能出兵清君侧,但也同样不能抵抗贼寇南下,作为军阀来说,一旦失去了主心骨,整个军队就会分崩离析,对了,无双!他的儿子左梦庚有没有去九江城?如果他去了九江城,就说明左良玉真的是病重而无法出兵!”
陆无双摇摇头:
“我在九江城见到左良玉的时候,左梦庚还在武昌城,迄今已经半个多月了,不过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秘密的行动!”
史可法无奈的点点头。
“这一点对我们十分重要,不知道这个左梦庚是什么想法,会不会像他父亲一样想着清君侧!”
陆无双急切的答道:
“大人!听傅姑娘说,这个左梦庚一直跟多尔衮有书信往来,而且在武昌多次接见过清军的使者,多尔衮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劝降他!”
听了这个消息,史可法犹如晴天霹雳,大惊道:
“什么?傅姑娘,这个消息可靠吗?”
傅赟讲述了自己在武昌城目睹的全过程,史可法听完后面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鬓角一一滑落。
“马士英,阮大铖还天真的以为能够借清军的手除掉闯贼,说是什么联虏平寇之计,看样子不过是这些乱臣贼子的一厢情愿罢了!眼下清军一边对抗着李自成,另一只手已经在拉拢左梦庚,而我们还蒙在鼓里,实在是可悲啊!”
陆无双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连忙道:
“大人,不如我再去九江城一趟,探探左良玉的虚实……”
没等陆无双说完,史可法便否定道:
“不用了,左良玉的是虚是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这边马、阮主持的朝廷也指望不上,眼下唯有我们自己来拉拢四镇的兵力,这样将来才有抵抗贼寇的实力!这都不是将来了,很可能马上就要面对了!”
傅赟连连点头:
“大人说的是,眼下已经是迫在眉睫了,不知道四镇现在的情况如何?”
史可法低声解释道:
“我每天都在高大人的耳边讲仁义道德,家国大义,似乎唤起了高大人的爱国之心,驻守真州的黄得功大人那边我派了德威送信过去,目前他还没回来,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至于刘良佐和刘泽清,目前表面上仍然听命于朝廷,屯兵在南京城以防左良玉兵变。实际上若真的动了刀兵,他们也是各自有各自的算盘啊!”
陆无双激愤道:
“也不知道马士英、阮大铖成天在朝廷是在干什么?眼下已经到了祸不旋踵之际,竟然还顾着内斗……”
听陆无双如此语气,傅赟连忙打断道:
“无双,骂也无益,大人!不如让我和无双回一趟南京城,一来面见马士英,告知左良玉病重无法出兵的消息,让其赶紧组织四镇的兵力回驻地准备御敌,二来试着去游说一下刘泽清和刘良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他们能够一起抗击贼寇!”
史可法沉吟不决道:
“这……太危险了,万一马、阮抑或是二刘对你们有疑心,你们怕是难以脱身啊!”
陆无双连忙起身道:
“大人,您不用担心!我们自己会小心行事……”
“那……”
话未出口,只见门外穿来了脚步声,一位兵丁小跑而来:
“大人,府门外有一位高先生要见你,说是南京城来的,还说送一封信就走!”
史可法不解道:
“高先生?既然送完信就走,为何不把信交给你呢?”
兵丁答道:
“回大人,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说事情重大,必须面呈大人您!”
史可法点点头:
“好,快请!”
陆无双见状显得有些不安道:
“南京城除了高弘图大人,您还认识什么高先生么?会不会有刺客来假借高大人之名意欲行刺的,傅姑娘,我们小心点,保护好大人!”
傅赟手按着佩剑,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兵丁领着一人从远处走来,只见那人书生模样,步履斯文,虽然披着个斗篷,脑子遮住了前额,但陆无双却莫名的感觉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此人。
而史可法早已露出了笑容:
“哈哈,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朗儿!”
那人随手掀开了帽子,深施一礼道:
“见过大人!”
陆无双这才看清,这是户部尚书府门外的少年,高弘图大人的儿子高朗。高朗也认出了他,连忙施礼:
“见过二位!”
“朗儿,不必客气,快坐!”
高朗答道:
“不坐了,大人,这是父亲大人的信!”
一边说这话,一边双手呈上书信。
史可法接过书信,还没来得及拆开,便闻高朗道:
“大人,信已送到,我就不做停留了,告辞!”
“喝口茶……”
“多谢大人,不喝了!”
“怎么……”
“大人,时间紧急,告辞了!”
话音刚落,高朗便转身而去,史可法目光凝重,好像已经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史可法徐徐的打开书信,待看完时已经是面色铁青,眉头紧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哎!”
“大人,信里说了什么?南京城怎么样了?”
陆无双好奇的问道,而傅赟却默不作声。史可法悲戚道:
“高弘图大人的信中说了,马、阮二人毫无紧迫之感,反而阮大铖得势之后,开始掀起“顺案”风波,东林党人因为左良玉的迟迟不发兵,已经被他折磨的不堪其苦!”
“顺案?”
“什么是顺案?”
陆、傅二人几乎是同时问道。
史可法解释道:
“这个罪名可是别有用心,当年东林党对抗魏忠贤等阉党祸乱朝纲,崇祯爷登基之后大行整治,就是以“逆案”的罪名定罪的,阮大铖就是阉党逆案的受害者,现在阮大铖得势,他便重翻旧账,以牙还牙!
还有一层意思,便是这个“顺”字刚好是李自成所谓的国号,所以阮大铖便大做文章,说东林党暗中勾结李自成,此事大抵是子虚乌有,这一点他也知道,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出当年的那口恶气!”
听了史可法的解释,陆无双尤为激愤道:
“这个阮大铖果真是个小人,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弃国家的安危于不顾,不想办法对抗贼寇,一心只做党内斗争,等贼寇不日南下,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呢?我们现在是全然不能指望他什么了,只求他不要帮倒忙!”
话音未落,便闻傅赟摇摇头答道:
“我觉得这个阮大铖固然是个小人中的小人,不过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他想必也无法做什么,他与四镇之间貌合神离,就像风筝的线一样,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而他沉寂了这么多年,所受的一切屈辱都是拜东林党所赐,现如今年逾花甲,好不容易掌握大权,固然是要出出心中的气,再不出这口气,可能他也没机会了!”
此一番话说的陆无双目瞪口呆,而史可法却莞尔一笑,徐徐答道:
“傅姑娘说的对,阮大铖不必说是个小人,但也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的一生都在证明他高明的手段,所以此时打压东林党,他就是再证明自己罢了!”
陆无双仍是不解,疑惑道:
“大人,难道他就为了报自己的仇?万一贼寇南下之日,能有他什么好果子吃吗?”
史可法答道:
“这一点高弘图大人在信里也说了,你还记得之前朝堂之上提出过联虏平寇之策吗?”
“记得!”
“后来表面上看是不了了之了,其实马、阮二人一直在暗中运作,高弘图大人发现他们一直在跟多尔衮联络,说要和清军联合共同消灭闯军,然后再共谋天下云云,我想马、阮二人此时的气定神闲,大约是因为和多尔衮已经达成共识了吧!”
“多尔衮兵强马壮,早有独霸天下的想法,又怎么会同意马、阮的请求呢?”
傅赟问道。
“我想大概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多尔衮不了解南方,总以为江北四镇加上左良玉号称数百万大军,所以他也有所顾忌,答应马、阮也算是权宜之计。
再者说了,兵不厌诈,到时候若是发现南方军队不堪一击,他也未必要遵守约定啊……”
此一番话令陆、傅二人茅塞顿开,二人注视着对方,在彼此不安的眼神中揣测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