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声音,瓮声瓮气的骂道:
“你们两个蠢材!又去逛窑子了?大人都等你们半天了!”
接着听到的是李二和王五唯唯诺诺的声音:
“大人!我们不过是去喝了几口酒……”
话未说完,那中年男人继续破口大骂道:
“蠢材,还敢狡辩!眼下这南京城到处都是马士英的耳目,要是被盯上了,还不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二和王五被骂的狗血喷头,就在这时,又听见一个洪亮而又儒雅的声音接过话茬,这个声音好像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只闻他答道:
“哎呀,左大人!年轻人嘛,难免玩性大了一点,你也不必太过责怪了!”
房顶上陆、傅二人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心中暗思道:
“原来这个低沉粗犷的男人就是他们口中的左大人!难道真的是左良玉将军?”
没来得及多想,又听见那左大人回答道:
“钱大人啊,如今事关重大,万一走漏了风声,你我岂不是功亏一篑!”
声音洪亮的钱大人接着道:
“左大人您说的对!这马士英可不好对付,如今有了这江北四镇兵力支撑,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话音未落,只听见“啪!”的一声,陆、傅二人吓的一激灵,那左大人一拍案桌道:
“如今本将军的百万雄师已经压境南京城,别说他马士英有四镇的兵力!就算是八镇又能奈我何?”
钱大人连忙一旁附和道:
“左大人说的对!我们的计划一旦成功,马老贼……”
“咔哧~”
陆无双轻轻抬了一下腿,房顶的瓦片发出了一声摩擦的闷响,陆、傅二人的面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无声的滑落。
说话声骤然停止,空气陷入了死灰般的沉寂,好像连时间也随之停止。
“没听见,一定是没听见!”
二人心中默念着同样的一句话,身体却僵硬的像雕塑一样,良久……
“应该没听见!”
陆无双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显然是惊魂未定!
“不好!”
傅赟话音未落,便听见“嘭~”一声巨响,振聋发聩,一支火箭从傅赟的脚边破瓦而出,像火流星一般划破的夜空!
“好小子!敢往虎穴里闯!”
依旧是那个粗犷的声音,语气愤怒而又蔑视!
“扑棱”一声!
四个黑衣杀手腾空而起,如同幽灵一般落在了正房顶的四角,手中长刀的光芒寒的让人发怵,正一步步包围这两个身份不明的人!
“别慌!”
两道寒光乍现,陆、傅二人倚背相依,亮出了手中的青剑!
“刚刚还有些害怕,现在却一点也不怕!”
陆无双淡淡的说道,呼吸非常的匀称。
“为何?”
“我要保护你!”
傅赟先是微微露出了笑容,紧接着严肃道:
“这四个黑衣人武功非常高,万一有危险,我留下来牵制住他们,你去禀告史阁部!”
“不行!”
“没时间了,听话!”
霎时间,四个黑衣人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群起而攻之!
“上!”
陆、傅二人分别以一敌二,挥剑直奔黑衣人!
“叮叮铛铛!”
房顶上人影绰绰,寒光凛凛!只听见一阵杂乱的刀剑撞击声,顷刻之间便已经百十个回合!
刀剑声愈来愈急促,四个黑衣人组成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陆、傅倚背而立,被逼近了包围圈的中心。
“无双,我助你逃走,你要禀报史阁部!”
傅赟低声说道,语气有些短促。
“那怎么行,我不会丢下……”
陆无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赟断喝道:
“都什么时候了,什么丢下不丢下,我能逃走的,男子汉要以大局为重,听见没有?”
陆无双面色凝重,他从未听见她发火,没想到第一次听见,却是在这样的时候,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可他的内心无法做到丢下她不管!
“无双,我会记得你,我们八月十五扬州城保障湖见,放心!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要出招了,你若不走,我永远都不会再理你!”
这下傅赟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像波澜不惊的湖水。
“傅……”
“别说了,你切记!”
陡然之间,寒光骤起!她手中的剑锋芒尽显,只见她点剑起身,奋力一脚踢在了陆无双的左肩,这一脚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陆无双毫无防备,整个人从房顶飞落下来,随着“嘭”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正房后方的道路上!
陆无双顾不得身体的疼痛,颤抖的双手撑着地面坐起身来,抬头仰视的屋顶。
只见傅赟的剑法凌厉,挥袂生风,与四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无双,快走!”
傅赟撕裂般的喊声,陆无双悲伤到了极点,陷入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对他而言,还不如让他去死!
“扑哧!”
四周亮起了火把,红彤彤一片光芒像极了鲜血的颜色,陆无双化难过为悲愤,手执着青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眼神也变成了血红色,透着一股阴冷的杀气。
“那个人摔到哪了?”
“一定是中刀了,别让他死了!”
“噗!”
两个兵丁话音未落,便已经横尸在陆无双的剑下!
“嗖!嗖!嗖!”
定睛一看,数支火箭犹如流星雨一般直射而来!陆无双一边施展轻功逃跑,一边挥剑格挡,火花四溅!
他已经不记得来时的路,只好在平民坊的巷道里胡乱流窜,身后的火箭犹如雨点一般。
“追!”
“别让他跑了!”
陆无双愈发的加快了脚步,火箭在他的头顶、肩旁肆意落下,也许下一支箭便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绕了又绕,拐了又拐,他只顾着跑,却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已经跑到了哪里?
终于,身后的喊杀渐渐地希声,他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感觉口干舌燥,筋疲力尽,面对着茫茫的黑夜,不断的喘着粗气!
“呼~呼~”
“我这是在哪儿?”
他不自觉的自言自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却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他心中一怔,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刚刚那么危险!”
“唉?那是什么?”
又是自言自语,他借着月光看到前面有一座庙宇,于是拖着步子摸到了门口,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原来是关帝庙!”
满地的稻草,杂乱的香案,关老爷的脸上依稀挂着一张蜘蛛网。
“看来这是很久没有人来敬香了,才落得如此的冷清!”
忽然,外面穿来的声音:
“分头去找!那个人受了重伤,逃不远的!”
“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追兵已经赶到了,陆无双瘫坐了地上,透过门缝可见外面的火光!
他再也没力气战斗,背部在散发着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他颤颤巍巍的躬起身来,拖着脚步迈向关帝塑像的背后,手中的青剑此时则像是一根拐杖!
“沙沙~”
外面忽然下起雨来,空气中增添了一抹凉意,陆无双微微闭上了眼睛,他再也顾不上外面搜寻的兵丁了……
“嘭!”
一声沉重的撞门!
“这是个破庙,那毛贼不会躲庙里的!”
只听见一兵丁说道。陆无双背倚着关帝塑像,听见门口的说话声近在咫尺,战战兢兢。
忽地又听见另一个兵丁的声音:
“那可说不准,可能就藏在这破庙里!要是抓住了这个毛贼,可是大功一件,咱们进去看看吧!”
陆无双心提到了嗓子眼,面色犹如墙壁一般煞白,他用无力的右手臂抓住了剑柄,心中暗暗思量道:
“要杀要剐,随他们的便吧!”
只听见“哒”的一声,兵丁的前脚刚刚踏上门槛。
就在这时,天空陡生一道闪电,亮彻寰宇,关羽塑像的丹凤眼、重枣脸、二尺长髯、明晃晃的青龙偃月刀都清晰可见!紧接着“轰隆”一声炸雷,震耳欲聋,五鬼皆惊!
两个兵丁吓得面如土色,两柄朴刀“咣当”掉在了地上!
“这是……这是……关老爷的庙?”
“你……你……刚刚说破庙!”
“你也……也说了!”
“咔嚓”又是一个炸雷,山崩地裂,响彻云霄!
“快,快磕头!怕不是关老爷显灵了!”
两兵丁浑身颤抖,急忙撩起衣服跪倒在地磕头,雷声未消,陆无双又听见门口传来“咚咚咚”的磕头声,一边磕头嘴里还一边念叨:
“关老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再也不敢了!”
“是啊!我们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须臾,雷声渐渐隐去,两个兵丁还惊魂未定,一直跪在地上磕头不起。
过了好一会儿,雷声完全平息了,两兵丁才噤若寒蝉的起身,弯腰捡起了地上朴刀,互相埋怨道:
“就是你口无遮拦,惊动了关老爷的神灵!”
“你个狗蛋还好意思说我,自己说了大不敬的话……”
“好了,别说了!”
“快走吧……”
两兵丁佯装若无其事的逃走了,听着那远去的一串脚步声,陆无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中暗思道:
“也许真是关老爷显灵,发慈悲救了我一命……”
神思游离之际,他整个人已经完全瘫睡在地上,两个眼皮慢慢的合上,嘴里却依然用微弱的声音在念叨着三个字:
“傅姑娘……”
外面的雨下的正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