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昨日在酒桌上你几乎一直沉默着,今天又这么早来见我,我知道你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其实你要说的我都能猜到,你们能平安回来已经是我最大的欣慰!”
史可法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人,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陆无双刚开口,便被史可法摆摆手欣然笑道:
“无双啊,千万别这么说,你此次南京之行,我心里知道有结果的可能性极小,而且危险性很大,所以我本就不支持你们去,只是你们两个一再坚持,所以我才松的口,来给我说说吧,南京现在是什么情况?”
听史可法这样说,陆无双心里好受了一些,他将南京之行从头到尾的经过跟史可法说了一遍,史可法听完,面沉似水道:
“这一次又是惊险万分,幸好你们两个平安脱身,现在的马、阮二人已经是惊弓之鸟了,你们虽然没有见到刘泽清和刘良佐,但此二人一定不会再听从朝廷的调遣,一旦清军南下,他们便树倒猢狲散了!”
陆无双微皱眉头,疑惑道:
“大人,我有一事不太明白!”
“你说说看!”
“您说阮大铖此人,绝非酒囊饭袋之徒,怎么在眼下如此危急的时刻,还有心思去在意什么逆案顺案,就算杀了所有的东林党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若是南京城破,他不也成了丧家之犬吗?”
史可法感怀道:
“我记得我好像说过,这口恶气他咽下了几十年,绝不会永远烂在肚子里,他这大半辈子都在证明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如此,老来也一点没变,一个人一旦笃信了一件事情后,结果是非黑即白的,实在是可悲啊!”
陆无双仍是不解:
“眼看清军就要南下,难道他在等死么?”
“阮大铖不同于马士英,马士英可能还对联虏平寇抱有希望,但阮大铖怕是早已看穿了一切,他可能早已认为时局无法挽回,不如趁着最后的时间,来报复一下东林党,他可能要跑路,甚至有可能投降清军!”
陆无双惊诧道:
“投降?多尔衮会接纳他么?”
史可法点点头:
“不是没有可能,多尔衮可是个野心家,当年皇太极求贤若渴,先后接纳了范文程和洪承畴,是因为两个人有价值,他们了解汉人,也了解大明朝廷;阮大铖也是一样,他了解南方,了解江北四镇,所以他要真心投降,多尔衮一定会接纳他!”
陆无双面色煞白,不敢相信道:
“大人,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不去采取今天高、黄两位大人的建议,兵发南京,杀了马、阮老贼……”
话音未落,便闻史可法否定道:
“我方才说的,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而且很可能是我小人之心了,总之,不能因为我个人的猜测,做出这样重大的决策!”
陆无双有些失望:
“哎,今天黄大人说的不无道理,马、阮误国也就罢了,可皇上扣留在他们的手里,这对我们十分不利,当年曹孟德迎汉献帝,为的就是拥有皇上这面大旗,政治上便天然正确,出师也有名……”
听了这话,史可法有些不高兴,所以没等陆无双说完,他便颇为严肃的打断道:
“无双,你怎能举曹孟德的例子?他是个奸雄,他不是迎汉献帝,而是挟汉献帝,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实现自己野心。
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国家的忠臣,皇上不在身边,我们所做的一切就不正确了吗?当然不是,此前我就说过,我们绝不仅仅是为了皇帝而战,而是为了我们的国家和民族而战!
所以政治正不正确,出师有没有名都不重要,我们心中知道正义的重量就足够了,至于是非功过,留给后人去评说,千秋自有公论!”
陆无双有些不知所措,不得不说,史可法这段话虽说的大义凛然,但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这种感觉又无法言说,坐在自己对面的毕竟是史阁部,所以他只好低着头答道:
“大人说的是,我的想法实在是欠考虑,还望大人见谅……”
谁知史可法话锋一转:
“你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如果皇上在我们身边,那自然更好,只是现在我们搞不清楚刘良佐和刘泽清的立场,如果贸然出兵,我怕万一有个闪失,对我们不利。
因为眼下最大的敌人是满清,我们要时刻关注着潼关战场的动向,不能因小失大,你能明白吗?”
陆无双豁然开朗,连连点头道:
“我明白了,大人;眼下高、黄两位大人会师于此,加上大人您带来的禁卫军,我们手上有了近二十万的兵力,总算是有了些资本来抵抗满清的铁蹄了!”
史可法微微笑道:
“是啊,手上总算是有了些筹码,不过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李自成就是吃了掉以轻心的大亏,现在陷入了潼关苦守的境地,清军的力量不容小觑啊,文臣招降了洪承畴,武将招降了吴三桂,另外还搭上了关宁铁骑,抛开此二人的气节不说,那都是大明曾经倚重的人才,现在全为满清所用,对我们而言这可是个巨大的损失!”
陆无双点点头道:
“是呀,不知道这两位大人怎么就降了清,他们太了解我朝了,远的不说,就说清军刚入关时,洪承畴就曾建议过多尔衮,千万不要强制百姓剃发,多尔衮不以为然,结果遭到了百姓顽强的抵抗!
话说回来,大人,清军不日怕就要南下,我们该如何抵挡?”
史可法答道:
“这个问题我是日思夜想,你也想想看,清军若是击败了闯军,那便是得胜之师,士气高涨,我们若是硬碰硬,那必定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就在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太祖皇帝,梦醒来以后,我想起了当年太祖皇帝问学士朱升平定天下的方略,朱升答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九字箴言令我茅塞顿开,我想如今面对磨刀霍霍的清军,我们只能是以守为攻,死守扬州城,待耗尽清军粮草,拖垮清军之后,再大举进行反攻,我只能想到这样方略,也跟高、黄两位大人商讨过,两位大人也同意此方略,无双,你说说看,还有什么好方略?”
陆无双连连点头:
“大人,实不相瞒,我完全赞同以守为攻的战略方案,这可能也是唯一的方略,面对能征善战又士气高涨的清军,我们绝不能摆开阵势打大仗,唯有死守城池,消耗敌人的元气,待时机成熟后,再进行反扑!”
陆无双说完,史可法大笑道:
“哈哈,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们现在身处瓜州,瓜州城远不如扬州城坚固,此前是乡勇百姓死活不让高杰大人进城,这下黄大人来了,百姓也就没有了顾虑,我想这几日我们就进驻扬州城,做好一切战斗的准备!”
听了这话,陆无双好像想到了些什么,他似是而非的点头,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顾虑。
而史可法敏锐的发现了他神态不安,连忙追问道:
“无双,你还有什么疑虑,但说无妨!”
陆无双这才点头应允,压低了声音道:
“大人,也许是我多虑了,这高、黄两位大人合兵一处,将来迎击清军,前线该听谁统一指挥呢?总不能有两个主帅吧,再说战争总有伤亡,到时候死伤不平均,二位大人会不会……”
没等陆无双说完,史可法连忙打断道:
“无双,小心隔墙有耳,这个问题我何尝不曾想过,不行就由我这个督师来统一指挥,相信二位大人的气量不会如此之小,另外,无双;我想把我带来的三万禁卫军交给你,你任禁卫军总兵,将来抗击清军时,你要带领这三万禁卫军身先士卒,打出个样子,给高、黄两位大人看看,唯有如此,才能让两位大人打消疑虑!”
听说史阁部让自己当禁卫军的总兵,陆无双大吃一惊,惊诧道:
“大人,我弱冠年纪,从未带过兵,如此重任,我怎敢……”
史可法义正言辞道:
“无双,天降大任,怎可逃避?当年诸葛武侯也曾二十六岁出山辅佐汉昭烈帝刘备,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何言退却二字?
孙仲谋不足弱冠年纪,便从兄长手中接过东吴主位,何言退却二字?”
陆无双怔在了当场,这两问真可谓是灵魂拷问,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可这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吗?内心深处隐隐约约有一个声音。
“大人,承蒙您不弃,无双感激不尽,岳武穆曾说,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惜死,何愁天下不太平,我父母双亡,苟活在人世间,一则愿手刃闯贼,报父母之仇,二来愿为大明江山尽我绵薄之力,至于钱财、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我愿为禁卫军总兵,披挂上阵杀敌!”
史可法大笑:
“好!好男儿志在四方,这便是禁卫军的兵符,今晚就在城外举行总兵官上任仪式!”
陆无双双手接过银虎兵符,紧紧的攥在手中,他深深的知道,手中的这块小小的兵符,是责任和使命的双重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