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
史可法点点头道:
“必经之地就是武昌!”
陆无双疑惑道:
“武昌不是左良玉将军的驻军的地盘吗?还有,傅……姑娘很可能就在那里……”
陆无双的语气有些低落,他又想起了傅赟,这种想不只是一时兴起,而是日日思夜夜想,纵使心中有无限的愁绪,他也不想表现出来,因为也许这份情感,只有他自己懂。
对于他的发问,史可法假装只听到了前半句,答道:
“不错!正是因为武昌是左良玉将军的驻地,而地理位置又是如此的重要,所以我有所担心,若被贼寇轻而易举的攻占了武昌,那这南京城可就唇亡齿寒了啊!”
“大人,那我去武昌面见左良玉!”
陆无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动机?是为了傅姑娘的安危?还是为了南京城的安危?
“见左良玉何故?”
史可法严肃的反问道。
“晓以利害,劝他无论如何都要坚守城池!”
“你知道左良玉现在何处吗?”
陆无双摇了摇头,面色木然道:
“不知道……”
史可法言辞令色道:
“无双!万不可急躁,此前你和傅姑娘追踪李二、王五两个大汉的时候,也曾在平民坊听到左良玉将军的声音是也不是?”
“是的!”
史可法接着道:
“所以说左良玉将军很有可能还在这南京城内,况且东林党的“世仇”阮大铖已经入朝,如果没有左良玉这尊大佛在,东林党恐怕很危险!”
陆无双茅塞顿开,点点头道:
“大人您说的有道理,那……”
陆无双一时语塞,低下了头,因为除了自己奔赴武昌,他再想不出任何办法。
史可法沉吟了一会,才淡淡得说道:
“无双!你先回吧!待明日上朝看看有什么风声,我们再做决定!”
“是,大人!”
陆无双拱手退出了内堂,回到自己的东厢房休息,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史可法便乘轿来到奉天殿上朝,陆无双也跟着进入了金殿,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后一排,靠近殿门的位置。按制度来说御前六品带刀侍卫是没有资格上朝的,只因为他“御前侍卫”的身份才得以进殿,名为保护皇上圣驾,实则为了暗中保护史可法。
众阁臣按品级站立不动后,史可法隐隐约约感觉到身后有一个陌生的面孔,只见此人约摸五十多岁,衣冠楚楚,面色白皙,瘦脸深目,高鼻朗目,一双薄片状的招风耳,头上有丝丝的白发,显得尤其得清癯矍铄,虽然看起来不像什么坏人,但是史可法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想起了三个字,那便是“阮大铖”!
再往高台之上望去,弘光帝一改往日低头不语、手足无措的姿态,而是抬头挺胸的端坐在龙椅上,眼神里散发着从未有过的自信,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各位爱卿,今日朕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各位!”
还是那个音色,只是不再支支吾吾,而且声音极其的清亮,有威严。朝堂之上陡然之间陷入一片宁静,每个阁臣都在心里吃惊的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才一夜不见,弘光帝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
“据探马来报!这天下除了朕之外,又多出来两位皇帝,各位爱卿都知道是谁吗?”
众臣面面相觑,有些还在为弘光帝的变化感到震惊,还有些才晃过神来的阁臣,因为实在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所以整个朝堂仍是鸦雀无声!
弘光帝接着道:
“既然各位爱卿都一无所知的话,那就由我来告诉各位,这第一个便是流贼张献忠,竟在四川称了帝,国号叫什么大西,他还做了所谓的大西皇帝!
除了这个什么“大西瓜”皇帝,更值得一提得是清军,满清占领了北京城之后,也称了皇帝!”
说到此处,弘光帝戛然而止,不再说话,史可法瞟了一眼身旁的马士英,只见他面露疑惑之色,仿佛还有些不安!
“皇上!满清称帝的应该是多尔衮吧?他这也算是是谋权篡位,怕是也难以服众,兴许要起内乱!”
马士英说话了,语气谦卑恭顺,一改往日的飞扬跋扈!
众阁臣心中更狐疑了,为何马士英同样一夜之间变得如此恭顺?为何清军称帝的消息他都不知道?难道这是在演戏吗?
总之他和弘光帝之间的这种角色互换,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弘光帝说话了:
“马爱卿说的不错!若是多尔衮当了皇帝,确实为谋权篡位!因为皇太极是他的哥哥,皇太极本身有众多的子嗣,所以无论多尔衮有多大的战功,也没有兄终弟及的道理!但以多尔衮的性格,好不容易等到皇太极死,他也不可能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弘光帝这番话说的模棱两可,就在众人都认为马士英猜对了的时候,弘光帝忽然话锋一转道:
“但是、称帝的人却不是多尔衮,而是皇太极的九儿子爱新觉罗·福临,这位小皇帝今年不过才六岁,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大清改元顺治,多尔衮还做了摄政王!”
弘光帝说到此处,众阁臣一片哗然,大家议论纷纷。
弘光帝见状,又道:
“诸位爱卿们肃静,大家一定对此有所好奇,为何满清让一个小孩做皇帝?关于这一点,让兵部侍郎阮大铖给各位解解惑!”
听到“兵部侍郎阮大铖”七个字,朝堂之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绝大多数人都听过这个名字,也知道他是崇祯朝廷永不叙用的阉党,何时任命的兵部侍郎?按道理来说兵部侍郎的职位是要通过吏部庭推才能任命的,否则就要皇帝下旨任命,而如今两者皆无,所有人的心里都疑惑不已,却又不敢质疑!所以这表面的“死寂”只是个假象,实则心里已经围绕着一团迷雾。
史可法只感觉脊背陡生一股凉意,那个声音正在背后穿来:
“诸位同僚,我乃桐城阮大铖,十七年前被冤枉列入阉党逆案,留得一条命在,只身归故里读书耕田,却没有一日不为大明王朝的安危思虑,午夜梦回尽是兴师还都北京城。
皇恩浩荡!不曾想我在这知天命之年,还能被召入朝廷,大铖不为荣华富贵,只愿能为国尽忠,哪怕战死沙场,也此生无怨了!”
一番自我介绍以后,阮大铖接着说道:
“不知道各位知不知情,皇太极的大儿子叫爱新觉罗·豪格,也是一位骁勇善战的亲王,只因为皇太极猝然崩蚀,没有留下遗诏,所以这位大皇子便和他的叔叔多尔衮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皇权争夺战,未曾想两派的争斗难分伯仲,就在这僵持不下的紧要关头,清廷有重臣进言让六岁的福临继帝位,多尔衮为摄政王,如此一来,皇位终究落在了皇太极的子嗣中,所以豪格也无话可说,宫廷的臣子也没有了异议!”
说到此处,史可法不禁回头接着答道:
“阮大人,久仰!关于此事,我也略有耳闻!”
阮大铖连忙客气道:
“您就是史阁部吧,久仰久仰,愿闻其详!”
史可法答道:
“岂敢岂敢!按情理来说,多尔衮是皇太极的弟弟,怎么也不该轮到他继位,可他这么多年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实在是功劳太大,不仅如此,想当年努尔哈赤原本都有意传位于十四皇子多尔衮,无奈努尔哈赤死的太早,多尔衮还尚且年幼,这才轮到八皇子皇太极继位,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皇太极一命呜呼,皇太极的儿子豪格却又长大了,如此说来,多尔衮也算是命运多舛啊!”
“哈哈!”
阮大铖不禁笑了出来,随即点头赞许道:
“史阁部,您接着说!”
史可法接着说道:
“多尔衮觊觎帝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如今居然肯善罢甘休,这其中是有隐情的!
诸位可曾想过?为何在皇太极的众多儿子里,偏偏挑了一个不懂事的六岁小孩做皇帝?”
“因为这孩子的母亲是所谓的孝庄文皇后?”
阮大铖随口答了一句。史可法不住的点头道:
“不错!据说这位孝庄皇后不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长的也是国色天香,美艳动人!洪承畴本是何等的英雄人物?松山败给清军后誓死不降,皇太极爱惜他的才能,不惜动用孝庄皇后使出美人计,洪承畴终归是招架不住,做了满清的降将!
受她美色诱惑的可不仅是洪承畴一人,这位战功赫赫的多尔衮也是如此,皇太极生前他不敢表露,这下子皇太极驾鹤西去,小叔子和皇嫂便搞到一块去了,
所以我猜这小皇帝福临继位,必是此二人合谋的结果,当然了,这两个人都极有城府,所以这所谓“合谋”并不是一条心,而是他们之间相互利用的结果!”
史可法此言一出,众阁臣均是一脸茫然,阮大铖也是不知所云,疑惑道:
“相互利用?史阁部此话是何意?我仍是不解!”
史可法道:
“让六岁的小孩做皇帝,多尔衮自己做摄政王,宫廷的实际大权岂不是在多尔衮的身上?他便有时间可以从长计议,等时机成熟,再找一个机会替代掉自己的小侄子,自己便是皇帝了。
而对于孝庄来说,如果让爱新觉罗·豪格继了帝位,他的儿子爱新觉罗·福临便再也没有继位的机会了,所以趁着现在羽翼未丰的时候,暂且依靠在多尔衮这颗大树上,待有朝一日羽翼丰满,再回头解决掉多尔衮,让自己的儿子稳坐皇位,她做太后,这才是孝庄真正的目的!”
听了这一席话,众阁臣纷纷目瞪口呆,面露惊诧之色,阮大铖也不例外,称奇道:
“如此说来,多尔衮和孝庄可谓是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了!不过更让下官吃惊的是,史阁部未出南京城,却心知肚明这千里之外的事情,阮某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哈哈,阮大人过奖……”
朝堂之上阮、史二人谈论的热火朝天,所有人都仿佛遗忘了马士英……
那弘光帝呢?弘光帝在看着阮大铖,阮大铖也没有避讳皇上的眼光,二人的目光交汇之处,总有一股无法言说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