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林府大门前的石旗杆上,也挂起了一个大大的木牌。上书“当前粮价”四个小字,下面贴着一张大纸,纸上也是“柒佰文”三个大字。来往百姓不消进府,只要在大街上抬头一望便知粮价。
这石旗杆本来是林九龙尊贵身份的象征。林家祖上曾中过宋朝的举人,因此虽然出走海外,仍以华夏风俗,在街门前高树石头旗杆,以示身份。只是不知,如果林九龙知道自己家里的石旗杆,如今成了公布粮价的挂杆,又会作何感想。
这七百文一石的价格公布出去,雷彦和朱允炆心中却是都没有甚么底。鸡笼城中本来银粮交易就十分不畅,几乎全靠有余粮的百姓和船主一对一的谈判,双方均对最终的成交价格秘而不宣,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粮价可言。
这交易大堂第一天开门,来瞧热闹的百姓,又怎么会携带沉重的粮食。不过随身携带银两者倒是不少,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人走到“赎粮”的柜台前,对鸿福号的伙计问道:“七百文一石,我愿赎你两石粮食。”说着,掏出二两散碎纹银。
围观百姓见有人上前赎粮,一时纷纷安静下来,都要看看着粮食是如何赎法。
雷彦站在赎粮的柜台之后,接过来人的二两纹银,验明成色,果然是成色上佳的纯银。手打算盘,口中念念有词:“赎粮两石,依现价需银一千四百二十文。实收二两纹银,作价两千文,找回五百八十文。”
说着从柜台后的抽屉中掏出一贯制钱,这一贯制钱串了一千枚铁钱,每百枚铁钱间打一结,首尾又是两结。雷彦数到第六个结处拆开,便是六百枚制钱,又从中数出二十,将余下的五百八十枚制钱递过,道:“这是找头,客官请收下。”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这铁制钱,琉球不通行制钱,小额交易甚是不便。此时见到这铁钱,都是一喜。有得便凑近想要看看这制钱是什么样式。只见几个伙计手执长棍从柜台中走出,叫到:“想要交易银粮的诸位请在黄线后面排队,越过黄线,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着便横执了木棍,驱赶人群。
众人低头一看,果然见到在柜台以外约莫三尺左右的地面上,以杏黄油漆划着一条粗粗的线。这交易大堂的伙计个个长得身强体壮,百姓们哪敢造次,纷纷退回黄线后面,远远地探头张望。
雷彦又从身边的一沓印有“粮票”的特殊浅黄纸笺上取出一张,在右首工整地书写上“戊寅十月二十三日第一号”一行小字,又在当中写下“贰石”两个大字,又在一旁的一本账册上记明“戊寅十月二十三日第一号,欠粮贰石”,这才把粮票递了过去,叫道:“赎粮两石,钱货两清。”
那人接过这张纸,却愕然道:“我赎的是粮食,可不是这黄纸。”
雷彦道:“客官想要粮食,那么去那边取粮柜台上便可取出粮食。”雷彦说着,向最右首的柜台一指,又道:“不过我要先言明,今日在取粮柜台登了记,我们晚上便安排人手把粮食从粮库中运来,客官明日才可来取。”
那客人问道:“如何却要明天?今天取不到粮了?”
雷彦笑道:“这交易大堂既无粮窖,粮食不易保存。我们可不知道该运多少粮食来。运得少了不够各位客官来取,运得多了囤积在这里,只怕要发霉。”
“原来如此,倒也合理。”那客人点点头。
雷彦又道:“不过客官若是不忙,倒不必着急去登记。只要今日申时收市之前登记的客官,明日一早都能取到粮食。客官若是得闲,可以在这里等等,看看粮价是否会涨上去。若是愿意将粮食卖出,不论是粮票还是现粮我们都收。”
“我这粮食是自己吃的,便是粮价再涨,也不肯卖的了。”那客人摇摇头,向最右首的柜台走去。
这边的柜台,却是另外有伙计当值。那伙计接过了客人递过来的粮票,虽然明明看到这粮票是刚刚从旁边的柜台开出,但还是依照程序走到赎粮的柜台前喊道:“取十月二十三日粮账。”
雷彦闻言,递过了粮账,那取粮柜台的伙计接过粮账,在雷彦刚刚登极的第一行账目之后写明“戊寅十月二十三日预取”,这才走回取粮柜台,取过旁边一个印章,盖在粮票上。章上印的也是“预取”二字。
那取粮柜台的伙计这才将粮票交还给客人,又道:“请客官明日务必来取,若是有事,遣人持此票来取也是一样。若是明日不来,我们可又要把客官的粮食运回去了。这一来一往,徒耗人力,客官下次来取,可需重新预约,也得额外在给我们伙计每石十文的违约金。”
那客人点点头道:“小哥放心,明日一早我便来取粮。”揣着粮票便退入人群中,只是仍然不愿离开,想看看其它柜台是如何运作的。
这铁钱甫造,除了刚刚赎粮的这位客人有几百枚铁钱外,更无一人有制钱,因此这“兑银”柜台,显然还不开张,雷彦也不设伙计。却有不少人往“兑钱”的柜台上去,想要兑些制钱。
昨日虽然四位铁匠忙了半日,制出的铁钱却哪里能禁得住百姓一个接一个的兑换。过不多时,那兑钱柜台也停止营业,挂出“兑罄”的牌子。
雷彦解释道:“请诸位稍坐,眼下这铁钱清点,过不多时便会送来。”在林府后院,几个铁匠正指挥着许多倭寇,铸造铁钱。这些倭寇本来是朱允炆在海战中的俘虏,此时命令他们过来帮工,哪个敢违抗。为防倭寇私藏制钱,众倭都脱得赤条条地,只留贴身短裤,看起来极是滑稽。
果然不多时,便有大量制钱从后院运来。于是兑钱柜台撤下了“兑罄”的牌子,重新开始营业。雷彦也把赎粮柜台的活计交给其他活计,开始在各柜台间巡视起来。
“我这白银虽然不纯,好歹也有八成是银,如何只能兑七百制钱?”制钱柜台一位客人鼓噪起来。
不消雷彦交代,柜台后面那位伙计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依照事先拟定的说法答道:“八成的银锭我们不收,若客官要强兑,只好按照七成银来兑。客官不愿,那么去银匠处熔成了足银,我们也可按量兑取。”
成色不足的银子,若是银含量低于七成,那便不再是银白色,而是杂色了。因此谁也不会去铸造低于七成的银锭。有些人自衬手中的银两成色略差,纵然去银匠处重新熔铸,也需火耗,说不定还不足七钱,当下便兑了七百制钱,但那些手执八九成银的百姓,则大都往银匠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