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彦随口说道:“大明粮价,丰年七八百文一石,荒年则要一两多。咱们定一两一石如何?”
朱允炆摇摇头,道:“夷洲土地气候都好过大明,一两一石,恐怕百姓都要来卖粮。咱们手中的银钱,能买多少?”
雷彦踌躇道:“咱们……咱们眼下却是一两银子也没有。”
此次朱允炆出海,因大明国不通行实物白银,众人当然也就没有携带白银。虽然曾经到过国库,但金贵银贱,因此搬走的尽是黄金,若真说起银子,朱允炆他们倒真是一两也没有。
“不,也不能说一两银子也没有。”朱允炆说着,指了指旁边正在铸造制钱的铁匠,对雷彦道:“这也是银子。只不过这制钱产量颇低,若真是百姓都来卖粮,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雷彦又道:“那么,咱们把粮价定低一些,七百……六百文一石,如何?”朱允炆还未答话,雷彦已经意识到不对,又道:“可是如果粮价太低,百姓都要来赎买粮食,咱们的粮食,恐怕也顶不住。”
眼下朱允炆的存粮,主要还是自己从应天府出海时备下的余粮,以及海盗船上的一些存粮,总数不过几百石,又岂能禁得起数万百姓一齐来赎买。
思量半晌,雷彦终于道:“咱们一无巨量白银,二无巨量存粮,这交易大堂如果想买卖自由,就需要找一个让买粮和卖粮数量大致相等的价格。这样一来,咱们交易大堂是帮百姓撮合交易,却可以坐收每石十文的差价。”
这正是朱允炆开设交易大堂的初衷,也许是朱允炆的思维太过超前,直到此刻,雷彦才在朱允炆的启发下逐渐意识到这一点。
所谓向朱公子买粮和卖粮给朱公子都是幌子,朱允炆既没有兴趣当真收购大量的粮食,也没有大量的粮食能够换取白银。朱允炆开设这个交易大堂,说白了,是以自己的实力保证银粮交易的公平定价,并从中抽取差价作为实际上的商税。
朱允炆若是直接言明开征商税,一来对规模较小的商人打击巨大,二来也必然引起百姓的反感,激起民怨。因此朱允炆便瞄准了眼下规模较大又缺乏有效组织的银粮交易,只对这项交易收取商税。
虽然每石十文的商税看似极少,不过以朱允炆对后世期货市场的了解,这样的市场一旦建立起来,交易必然十分活跃,一旦粮食往往会数度甚至数十度易手。这样算来,交易大堂的收入便着实不菲。
朱允炆见雷彦逐渐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又问道:“那么,这个大致相等的价格又如何确定?”
雷彦道:“这个容易,咱们先估摸一个价格,若是买粮的人多,便涨上去一分,若是卖粮的人多,便降下去一分。总能找到一个买卖相等的价格。”
“很好。”朱允炆对雷彦提出的方案很是满意。二人接着又商量了许多细节,终于敲定了交易大堂的实际经营模式。
次日辰时,朱允炆的交易大堂终于正式开张了。
这交易大堂原本是林九龙府上的正堂,分为较大的正房和东西两个耳房。朱允炆既在林府寻得林九龙剩余的茶叶若干,便将东耳房辟作百姓交易闲暇时候休息的茶室,提供一文钱一碗的茶水。至于西耳房,则是交易大堂的内堂,供专门指定的内部人员办公。
林府正堂原本有一块“海纳百川”的牌匾,仓促之间来不及另制牌匾,朱允炆便将牌匾取下,在反面刻了“交易大堂”四个字,反挂起来,倒也颇具威势。
正堂之中摆着五个向外的柜台。自左至右,依次挂着写有“收粮”、“赎粮”、“兑银”、“兑钱”、“取粮”五组大字的水牌。至于柜台以外则摆着几排条凳,颇有后世交易所的风范。当然,这些都是在朱允炆的指挥下建造的。
考虑到这个时代百姓的识字率,朱允炆还在每个水牌下都画了图案注解。如收粮柜台前的水牌,除了写有醒目的“收粮”两个字之外,还画有一个麦穗,一个元宝图案,自麦穗向元宝画一箭头。百姓想要把麦穗变成元宝,该往何处,一望便知。
这交易大堂,对于鸡笼港中的百姓来说,当然是一件新鲜物事。实际上,对于这个时代的整个世界,这样近代化的交易大堂,都是一件新鲜物事。在朱允炆的后世,这样制度的交易所要在两百年后才会在荷兰出现。
这交易大堂甫一开门,便涌入了许多百姓,众人都想看看,这交易大堂究竟是怎样的用法。只见每个柜台之后,都站着几个鸿福号的伙计。锦衣皂袍,颇具威势。
见百姓挤满了交易大堂,雷彦缓步上前,走向交易大堂一角的一面铜锣,敲了三响。
交易大堂中本来人多口杂,甚是纷乱,但铜锣虽然不大,在室内却是极响,众人听到“锵锵锵”三声锣声,纷纷闭口转头,眼望着敲锣的雷彦。
雷彦见众人肃静,朗声道:“大明洪武三十一年戊寅十月二十三日,夷洲交易大堂开始营业。”
众百姓闻听交易大堂开业,俱是一声喝彩。却见雷彦自喝彩声中向柜台之后走去,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了“柒佰文”三个大字。贴在一块木板水牌上,水牌上系的线绳绕过大梁,两旁的掌柜一拉线绳,水牌便高高挂起,三个大字异常醒目。
雷彦见众人窃窃私语,便道:“七百文,我们东家现在以七百文一石收粮。诸位若有粮食,可速运来。若是手中有白银或是制钱,想要赎粮,那便是七百一十文一石了。不过请诸位动作快些,等那水漏流干,这价格恐怕就要有变。”说着指了指立在一旁的一个玻璃水漏。
这水漏当然也是朱允炆的发明。这个时代缺乏计时工具,若是粮价说变就变,谁还敢交易,说不定上一刻议定了价钱,下一刻粮价已变,颇有不便。眼下鸿福号有许多尚未销售的玻璃制品,都带在船中。朱允炆拣出一个较大的玻璃水杯,用烧红的铁针在底部钻出一个小孔来,便制成了一个简单的计时器。如此一来,距离下次变更粮价还有多少时间,众人也是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