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3)
明思宗朱由检自缢身亡,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拟在南京拥立新君。但朝中多年来的“东林党”[东林党是明朝末年以江南士大夫为主的官僚政治集团。“东林党”之“党”,指朋党而不是近代政党。万历三十二年,顾宪成等人修复宋代杨时讲学的东林书院,与高攀龙、钱一本等讲学其中。东林讲学之际,正值明末社会矛盾日趋激化之时。东林人士讽议朝政、评论官吏,他们要求廉正奉公,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反对权贵贪纵枉法。这些针砭时政的主张得到当时社会的广泛同情与支持,同时也遭到宦官及其依附势力的激烈反对。两者之间因政见分歧发展演变形成明末激烈的党争局面。反对派将东林书院讲学及与之有关系或支持同情讲学的朝野人士笼统称之为“东林党”。]与“阉党”[阉党一般指明代依附于宦官权势的官僚所结成的政治派别。明英宗幼年即位,宠信宦官王振,阉党势力开始形成。此后明宪宗时宦官汪直、明武宗时宦官刘瑾都曾广树党羽,专擅朝政;明熹宗天启年间,大宦官魏忠贤专权,一大批朝官依附其权势,阉党势力达到历代顶峰。]之争令新君人选迟迟不能确立。虽然按照常理来看,东林党之士族多为君子之辈,而阉党则多为小人。然而明末之势,并非全效正德年间刘瑾与王阳明之事。东林党人虽以王阳明“心学”为圭臬,然其大多清高自重,凡事怏怏而谈,而无实际之法,早已失了阳明先生当初“知行合一”精神内核。加之多年党争,东林党人一切以打击阉党为目的,意气用事,多尚空谈,误国不少。
出于私心,以钱谦益为代表的东林党人不顾伦序,推开与崇祯帝血缘最近的福王朱由崧,欲立潞王朱常汸,称其贤能,堪当大任。如此一来,史可法于立嫡立贤之间摇摆不定,这令马士英抓住了机会。[福王之父老福王朱常洵之生母郑贵妃乃明神宗宠妃,神宗曾有意立其为储君,最终在东林党朝臣的反对之下作罢。是以东林党人害怕福王即帝位后,对东林党人进行报复。]
马士英先是依附东林党,赞成立潞王为帝,后又提出要去广西迎接明神宗之子桂王来南京即位,最终,在太监“胎里红”卢九德的撺掇与要挟下,马士英转向福王,并得到了其老友阮大铖的支持。
此时,福王拥立,再无异议。朱由崧在南京称帝,年号弘光。但史可法却失去了拥立之功,致使史可法在朝中失去了国君的信任,反倒是马士英有策立之功,被封为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兼凤阳总督。史可法只忝居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
从此,大明王朝开启了它短暂而又坎坷的南渡偏安时代,史学家将这一时期称之为“南明”。
而大明王朝曾经的权力中心则迎来了新的主人,清顺治帝驾车由盛京出发,迁都北京,盛京遂成为陪都。
这一年,在中华大地上,同时存在着四个政权,除却清、南明、李自成大顺外,同为农民起义军首领的张献忠在成都称帝,改元大顺,建立大西政权。
一国四帝,蔚为奇观,但各方势力不断角逐的直接恶果便是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为追随南明政权,张玉乔与虞克农一路南下。所见无非是夫妻离散、兄弟难全,更有甚者,易子而食。
然而百姓的灾难远不止于此。清军入关之时,即颁布了“剃发令”,虽则尚未在全国全面施行,然对其的反抗情绪,已在民众中逐渐蔓延开来。
一日,张玉乔与虞克农行经一处密林,张玉乔耳力极佳,忽举手示意虞克农噤声。二人寻了一僻静处藏身,没过多久,只见一队清军经过,队伍中还押解着一名汉人。那队清军经过张、虞藏身处不久,便停下来休息。
一名把总模样的人示意将那名汉人带上前来。把总问了他几句话,原来这队清兵不小心与大部队失散,他们逮了这汉人来,原是为了问路的。那汉人答了,把总点点头,又道:“你这衣裳穿得甚是不伦不类,为何不换成我们大清服饰?更何况,这剃发令是早发了的,你为何还不剃发?”
那汉人看上去也像个读书人,本是唯唯诺诺,一听此言,忽地正色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吾岂能剃发?”这下惹恼了把总,说道:“好呀,你不剃发,那我便替你剃!来呀弟兄们,咱们且帮他拾掇拾掇。”这行人正因在林中行走多时,甚觉乏累,这下便都来了兴致,齐齐地凑上前去。
一名清兵一把扯掉了那汉人头上的四方平定巾[也称方巾,又称四角方巾,是明代职官和儒生所戴的一种便帽,以黑色纱罗制成,可以折叠,展开时四角为方,故以为名。],拔出随身佩刀,便要为他剃发。那人自是奋力反抗,几名清兵上前,将他死死按住,令其动弹不得。那清兵“唰唰”几刀,头发便应声而落。末了,还将那汉人身上的石青色曳撒[又称一撒,明代袍衫类服装,一般以纱罗苎丝制成,大襟、长袖,衣身前后形制不一,后为整片,前则分为两截,腰部以上与后相同,以下则折有细裥,裥在两侧,中间无。曳撒明初被用于官吏及内侍,有官者用红色,上缀官补,无官者用青色,无补子。至明晚期,其演变为士庶男子便服,居家、访友均可着之。]扯破、撕碎。
那汉人瞬间双目俱赤,面色狠厉,直直冲把总冲去,意欲搏命,奈何其书生文弱,不等把总动手,早有身旁的清兵过来,一把将其撩翻在地,并一脚踏在他胸口之上。只见那人登时一口鲜血喷出,似是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