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变故,居然是三地同时发生,水西损失最为惨重,我们损失了三十个锦衣卫,而永宁,尽管也有爆炸,却未死一人。诸位请想,水西宣慰使被炸死,谁获利最大?”
“如果说杨应龙,当然有很大可能,不过,如果说仅仅因为永宁水西二司打算出兵,就密谋刺杀其两位宣慰使,这过于大胆,而刺杀一省大员更是重罪,除非杨应龙想立刻造反,但自从杨应龙次子逃回播州后,杨家一直尽量保持低调。因此依我之见,更有可能是奢崇明在浑水摸鱼。”
“永宁水西二地紧紧相邻,长期以来摩擦纠纷从未断过,而这两地距离播州则有些距离。如果水西乱了,弱了,甚至是倒了,收益最大的是谁?肯定是奢崇明了。”
“一旦水西安家衰落,奢崇明必然会扩大自己的地盘,当然,朝廷也能兵不血刃将水西改土归流,不算什么太坏的事。”
“当然现在不是说改土归流的事,若果真是永宁,必须让奢家付出代价。”
衣着飞鱼服,在一旁阴沉着脸的锦衣卫副使左云鹏也点了点头。
“不错,我也更倾向于是永宁司奢崇明,首先,这些人都是拿拜帖来的,拜帖还在我这里,经过兄弟鉴定,不似是假,其纸原料是产自永宁的桑树皮,字迹,印信完全一致。播州若是造假,不说技术上的难度,光纸张这一关,便不太可能。”
“其次,因为近期一系列变故都和杨应龙有关,因此,一旦发生什么事,人们首先想到的必定是与播州相关,这时候,杨应龙是一个很合适的背锅对象。”
“再者,若永宁没有爆炸,那还好,只是炸伤了几个人,烧了半间房子,这苦肉计也太拙劣了吧。若永宁没事,或者好歹死几个人,也不至于如此令人生疑。况且,永宁司还说是水西安家送去的贺礼,却又立刻发函指责杨应龙,依兄弟之见,永宁这演技未免太过拙劣些,这等山野土官,如此智商,若跑到京城做官怕是半个月也活不下来。”
“依我看,奢崇明是想让我等和播州立刻开战,他不但能趁机吃掉水西,甚至可能还要分播州一杯羹,火中取栗,找死!”
江东之颔首,“左大人,本官也是这番看法,但播州也不能不怀疑。安排下去,先查送货的那些人,再查大宗火药流向。”
而水西宣慰司却惨淡多了,安智趴在床上一边痛哭,一边咒骂,一边吩咐着他父亲的葬礼。
安家这个年,注定非常难过。
安智的腿部和背部被打进了一些铅弹,所幸不深。因为爆炸时,他从巡视军营回来,和父亲攀谈完毕,刚刚走出房门。因为去巡查军营,自然是戎装,所以距离稍远加上一身不错的盔甲,他臀部腿部和后背上只是被铁砂铅弹打了些小创口,创口不深,以水西医官水平完全不致命,但是很疼,很受罪。
好在常年领兵,再加上水西内部安稳,叔伯兄弟都比较齐心,安智继承宣慰使并没有遇到多少阻力,但在正视继承前,还必须要等到朝廷的正式册封,尽管那只是个流程。
“奢崇明,绝对是奢崇明,等老子伤好了,必定拿你人头、拿你心肝祭拜父亲!”
而在播州,海龙屯上一片云淡风轻。
“大人,您吩咐的对联和牌匾做好了。”
“好,朝栋可栋,随我去挂对联。”
杨应龙兴致好像不错,杨可栋听罢,便和哥哥跟随父亲来到了正门门口。
门口停着一辆敞篷马车,车上铺着一层红绸,红绸上,则是被固定住的对联和牌匾。
“养马城中,百万雄师擎日月;海龙屯上,半朝天子镇乾坤。好大气啊,爹,这是你写的?”杨可栋凑到马车旁,看到这镀了层金的对联,惊叹道。
“哈哈哈,今早刚刚写好,做的还挺快。”
“二弟,爹这对联可不只是大气,这两行字,让我想到了随国公。”
“巧了,随国公家也是姓杨。”杨可栋会意,“我们未必做不了随国公啊,当然,大哥,你我别学杨广便是了。”
“你俩这小兔崽子在瞎说什么?”杨应龙笑骂道,“路还长着呢,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爹恐怕是看不到了,你们或许能看到,不过切记,千万别手足相残。”
“大明现在虽有隐忧,却还算盛世,宁夏之役,朝鲜之役,大明九边官军与辽东骑兵的战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为父这对联虽抒了些豪情壮志,但若说现在造反,我还没想过。”
“只要我们能始终保有远超他人的技术,便会拥有远超他人的财富,我们便有更多本钱来支撑、维护我们的军队,如此一来,形成良性循环,我们便会越来越强。”
“我播州杨家历经唐宋元明五朝,到朝栋这里是第三十世,七百多年,我们杨家经历了无数乱世,却都保存了下来。但先祖是否为了保全自身,失去了进取之心呢?我杨家是大明最强的土司,现在更是有了旁人无有的技术,为何不能蛰伏到下一个乱世,逐鹿中原呢?”
“朝栋,可栋,你们都是为父优秀的儿子,特别是可栋,你的奇思妙想和视野格局甚至让为父都赞叹不已,甚至灵颐,也丝毫不逊于男子,你们兄妹三人若能齐心,至少在你们这一代,杨家会远超现在,有你们这么优秀的儿女,待我死后见列祖列宗,也会安心。”
在杨应龙指挥下,下人摆好香案,祭拜完毕后挂上了牌匾,杨应龙甚是激动,一直在对着两个儿子告诫,或者说是嘱托。
“永宁水西,土鸡瓦狗尔,甚至川西滇南的土司,也无一人一姓能成气候,为父打过川西川南不少地方,那里土民不堪一击,若把自己等同于他们,格局便太低了。”
“这幅对联,若被朝廷所知,又可以算一大罪状了,不过为父不在乎,再者在山上,外人也进不来。为父写这对联是想告诫你们,告诫后人,切莫失去进取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