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铮这话一出,王通顿时吓得面色惨白,跪地求饶:“小人知错了,求大人放小人一条生路吧!”
陈铮厌恶得瞪了他一眼,一挥手道:“拉下去!”
胡大力和孙麟这二人立即上前将王通拖到了村口,扒去衣服绑了起来,只见一人拿着米袋点米,另一人挥鞭抽打。
“啪啪啪”鞭子抽在王通背上的清脆响声和他杀猪似的惨叫此起彼伏。听得另外七名墩军不寒而栗,转眼间王通的背上已血肉模糊,无论是盐民还是墩军此刻都不敢再去看那血腥的场面。
打了不到一百鞭子就见胡大力来报,王通已吃不住痛,咬舌自尽了。
处理掉了这名墩甲长,陈铮的目光又看向余下的七名墩军,冷声道:“你们几个平日里也没少欺负这里的盐民吧?”
此时这七人早已吓得失魂落魄,纷纷哭天抢地的道:“大人绕了我们吧,我们家中还有妻儿呢!”
陈铮冷冷的道:“我绕你们没用,得这些盐民们绕你们才行。”
这七人听完后,立刻跪着爬到了盐民们的脚下,抱着他们的腿便哭喊求饶起来。这些盐民大多数都是性情淳朴的老实人,此刻见到这七名墩军这般求饶,倒也对他们生出几分怜悯之情。
盐民中的甲长站出来道:“千户大人,这首恶已除,就绕了他们几个吧!”
陈铮思忖了一番,道:“既然此处的盐民都替你们求情,我便绕了你们性命!不过你们每人要领五十鞭子的刑罚,交出私吞的口粮。另外,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墩军,今后三年都要在这盐场中做苦力!”
这七人一听能活命,立时松了一口气,盐民们也对陈铮的做法很满意。处置了这一干墩军,陈铮便开始考虑今后盐场的管理问题,他决定将盐场也纳入到北洋公司的管理体系中,他算来这件事不会遇到阻力,因为盐场原来的受益者如今都已成为了北洋公司的股东。
罗勇听了他的想法后,忧心地道:“公司怕是派不出额外的人手来照看这盐场。”
“盐场管理的人手从盐民中挑选就行!”陈铮说着招来了盐民中的甲长,让他今后统管盐场大小事务,公司会随时派遣人员来巡查,若发现有盐民私自卖盐,则盐甲长和盐民都要受罚。
盐甲长听了连连点头,随后陈铮又询问盐民在待遇上是想要银钱还是米粮,结果大部分都盐民都想要米粮,那陈铮便依着他们的意思继续派粮,但数量提高到了五斗。
此外,陈铮还下令在盐场的海岸边建一座渡口,从今往后从旅顺往来这座盐场全部走水路,青泥洼这地方虽然丘陵环绕,但沿海狭长地带却是一片坦途,海岸线上有不少深水海湾,非常适合建立港口,陈铮想到这儿,有了在此处建一座新城的念头,将来好用来招纳因战争而南下的流民。
这新城便从这座盐场开始吧,他暗暗定下了决心。
临行前,陈铮又让甲长带着他在盐场中转了几圈,观察了一下他们制盐的方式,按照陈铮所积累的知识,晒盐应该比煮盐的效率更高,产出更大,而且晒盐在技术上并没有太大的制约,在后世的历史上,从清朝中期开始便有不少地区用晒盐取代煮盐了。
为此,他建议甲长开辟出一块专门用来实验的摊场,尝试一下晒盐,若是有能人能改进晒盐的技术,陈铮会重重奖赏。
这甲长见陈铮如此看重这晒盐,自然将此事记在了心头上。
……
陈铮一行人在巡视完盐场后,便匆匆地返回了旅顺。当然一同回去的还多了一位落魄的举人。
这刘敬堂一到旅顺,就迫不及待的想去北洋学校里瞧瞧,陈铮便索性带着他去见识一下刚刚修建好的教室。
刘敬堂跟着陈铮走进北洋公司的驻地,绕过前院的大堂,一进后院他便被教室的玻璃窗户所吸引,北洋公司生产出的第一批玻璃全部用在了这间教室上。
“这……这是琉璃?”刘敬堂抹着那玻璃惊讶的问道。
“这不是琉璃,这是一种新物料叫做玻璃,是由我们北洋公司制造的!”
刘敬堂愕然的点着头,透过那透明的玻璃,他看到教室内宽敞明亮的空间和一排排崭新的桌椅,不禁赞叹道:“千户大人为这学校费心不少啊!”
“我身为旅顺所城的千户,自然有责任兴教化!”陈铮说着推开了教室的门,请刘敬堂进去,他连忙道谢,迈步跨入了教室中。
刘敬堂一进去目光立时停留在了一面黑板上,“千户大人,这是何物?”他好奇的问道。
“这是黑板,一种教书的工具!”陈铮说着从讲桌上取了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教”字,这粉笔和黑板的制作都不难,黑板就是将普通的木板打磨平整后刷上一层黑漆灰即可,至于粉笔则是将石膏烧制后,放入到提前做好的模型里,再加入粘土搅拌晒干,就可以用来写字,这种土法造出的粉笔虽然不能和后世的粉笔比较,但却用来教学已经足够了。
陈铮向刘敬堂解释了这两样东西作用后,他皱起了眉头,道:“大人想出的这两件东西虽便于教书,但用这粉笔在这黑板上写字难以练出字体,如此以来,岂不是误人子弟么?”
陈铮微微一笑,道:“我要做的是普及教育,让孩子们都迅速的能识字看书,可不是要把他们都培养成王羲之!”
刘敬堂听了这话心中虽恼,却又无法出口反驳,这时陈铮又道:“不过说起这书法,我倒是想向先生求一幅字!”
“哦,不知千户大人所求何字?”刘敬堂好奇的问道。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陈铮朗声说出了这个九个字。
刘敬堂若有所思的追问道:“大人要这幅字作何用途?”
“我要将他悬挂在这黑板之上,让学生们每日上课时都能看到它,并把它牢记在心里!”
这穷酸举人听了目光一转,道:“这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出自《礼记·礼运》,这篇文章讲地乃是圣人所言的大同之世,大人欲将它悬挂于此,必是另有深意吧?”
陈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先生可知何为大同?”
“这大同当然是这段话中所言的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陈铮淡然的摇摇头,道:“先生所说的这些也不过是这段话的表面意思罢了!”
刘敬堂闻言眉头一皱,心道:他一介武人竟敢如此大言不惭,我倒要请教请教,看他如何作答。他想到此,不由得问道:“大人既不同意草民的意见,那么草民倒是想请教大人对这段话有何高见?”
“我认为这段话的字眼在于一个同字!”陈铮说着微微一顿,接着道:“何为同呢?同,相同者也,平等者也。如果以此意来推演,则若使这话中所言的大同之世变为现实,那就得使天下万民平等!”
陈铮的这番话立时使刘敬堂陷入了沉思中,陈铮见他有所思悟,便继续启发他:“这万民平等细说起来便是男女老幼之平等、士农工商之平等、以及君臣庶人之平等!”
刘敬堂听着陈铮的话,面色隐隐而变,泰州学派在治学之道上讲究的是人人皆可为圣贤,否定了有人能“天生为圣”的说法,他们所提倡的这种学说从某种层面上已有了人人生而平等的雏形,而陈铮之言则是在此基础将其直接点明,这刘敬堂理解起来也并不困难。只是他没有想到陈铮这样一名武人竟会有如此独到的见解,他觉得这时听到的这番话比他年轻时所听到的李贽的讲学更为离经叛道。不过,这泰州学派本就不受传统儒家思维的束缚,越是离经叛道之言,他们反而越是欣赏。
“千户大人这番高论让草民长了见识了,不过草民还想问一句,大人既然说了天下万民大同,是否还应包含华夷之大同呢?”刘敬堂又问道。
“这华夷之大同和前面的几类又有所不同,无论男女老幼,还是士农工商,亦或是君臣百姓他们的不同之处仅在于地位,而华与夷则是文明之不同,四夷之民不识教化,欲使其与汉人大同,则必先使其汉化,正如昔日北魏孝文帝的变革,使鲜卑族彻底融入汉人之中。”
“可是四夷之中如这东虏,天生凶残,怕是难以教化!”
陈铮微微一笑,道:“东虏如虎狼,自然不能拿着书本跟他们谈教化,而是要以武力将其征服,令他们敬畏了、惧怕了,再行教化之道!”
刘敬堂心中觉得陈铮这话有几分道理,却又有几分说不通的地方,只是他一时想不出反驳之词。
陈铮见他被自己说动了一些,便趁热打铁的道:“这华夷大同也只是大同之世的一个阶段,真正的大同乃是寰宇之大同!”
刘敬堂一惊,道:“这寰宇之大同又是何意?”
陈铮笑着指向教室墙上挂着的一面地图,道:“这张便是寰宇万国图!在我大明之外有数十个国家,所谓寰宇之大同,就是要让这图中所有国家都兴汉学,习汉法,尊汉礼,这便是寰宇之大同了!”
刘敬堂被眼前的这张世界地图所震撼,他没有想到在大明之外还有如此广阔的土地,而当他听了这寰宇大同的理论后,不禁摇首叹息道:“千户大人这番话只怕是异想天开了,孔孟之学传了一千多年,连长城以北之地都未传到,更何况这图中的其他国家呢!”
“孔孟之学之所以没有传到四夷,是因为这读书人都把心思用在了科举做官上,而没有真正的去那些未开化之地传播圣学!”陈铮说道这里,问道:“先生可听过天主教?”
刘敬堂闻言点了点头,“大人问这个作何?”
“先生可曾想过,这些天主教的传教士们为何会漂洋过海,不远万里的来到大明传教?”
刘敬堂思索了片刻后,答道:”因为这些洋和尚信奉他们的神灵!”
陈铮点点头,道:“这便对了,既然这些西洋人可以为了他们的神不远万里的来我大明,那么我大明的儒生为何不能为了大同之世而去四夷传播圣人之学呢?”
这话一出,顿时令刘敬堂恍然大悟,陈铮继续道:“西洋人信仰神是为了忘掉当世的苦难,让他们死后的灵魂可以解脱,可以升入天堂,他们的信仰些终究是为了解除个体的苦难!而我们的大同之世则是天下亿万人共同的理想,传播大同之学就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使有朝一日令寰宇之内不再有兵戈,人人都能过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日子!这样看起来我们的信仰似乎更伟大一些吧?”
刘敬堂被他这番话说动了几分,神色微微一变道:“可大人所说的这寰宇大同真的能实现么?”
“孔子创立儒学时,还是诸子百家,可今日已独尊儒术了!或许我们这一代人无法实现寰宇大同,但至少我们可以努力令大明周边的四夷同化臣服,令天子帝王不再独断乾坤,令乡绅地主不再欺压贫民,如此一来,这大同之世也算是迈出第一步了。当然,万事开头难,要实现这个理想,还得从最基本的教化开始做起,所以我才要办这所学校,传播新学,今日请先生来,也是希望您能帮我传播这大同之学,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刘敬堂沉吟片刻后,道:“今日听了大人的高见,犹如醍醐灌顶,草民愿为大人所言的大同之学尽一份微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