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是的。”
被蔡卞问及堤坝,纪庄急忙点头。
“去岁朝廷款项拨下来之后,下官立刻就命人在花山坝一截修筑防洪堤坝,从去年八月开始,至今年一月份才完工。”
见他神色颇为镇定,任仲秋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蔡卞紧紧的盯着纪庄,将他这些话听在耳中,却还不太放心。
“本官此来,除了安抚难民,重建城镇之外,还身负检查下邳防洪堤坝质量的任务,你等都知道吧?”
蔡卞问道。
纪庄咽了口唾沫:“下官知道。”
“可是.........可是如今堤坝已被洪水淹没,大人........”
“就是啊,堤坝被洪水淹了,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呢?”蔡卞问道。
“噗通!”
蔡卞话中有话,纪庄吓得当场跪下,急忙自辩:
“大人,本官所说,句句属实,绝对.......绝对没有半点欺瞒的地方!”
看着眼前这一幕,陆俭眉头微挑,他还以为蔡卞此来主要是安抚灾民并协助杨时治水,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简单..........
这什么防洪堤坝,不会有问题吧?
先前还觉得纪庄表现不错,没想到被人一诈就慌乱起来,任仲秋心中大骂其是废物,但无可奈何,他还得救场。
“蔡大人只是觉得好奇,随口一问,下邳堤坝未被冲垮,只是因洪水太猛而被淹没,这又不是你的错,我相信蔡大人也不会怪你,纪大人何必惊惶?”
任仲秋走到纪庄面前说道。
见到任仲秋站出来,纪庄心里终于镇定了些,这才道:
“堤坝被洪水淹没,虽非人力可挡,但此事毕竟是在下官的治所发生,下官深感有负皇恩,所以心中惶愧。”
听了两人的话,蔡卞瞳孔微微一缩,为官多年的敏锐嗅觉,让他觉得这件事似乎有蹊跷。
可他初到徐州,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调查,虽然觉得蹊跷,但没有真凭实据,他也不会妄下定论。
“任大人说得对,本官不过随口一问,并没有怪罪谁的意思,纪大人先起来吧。”
“多谢蔡大人!”
纪庄说着,缓缓站起身。
“纪大人说下邳堤坝一月份就已完工,不知有多长多宽多高?在花山坝哪一处位置?”
蔡卞继续问道。
任仲秋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毕竟是蔡卞的职责,他一定会追查个究竟,好在他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听了蔡卞问话,纪庄拱手道:
“回大人,防洪堤坝共长三百三十七丈,宽五丈,高十丈,地址在花山坝上游一里处,连接小峰山和李家山,主要作用是用来拦截两山之间的缺口。”
见纪庄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出来,神色并无异样,蔡卞又问:“修筑堤坝时调用了多少人手?可是徐州厢军?”
“回大人,修建堤坝调用的是附近的民夫,共有二百多人,具体人数,下官记不太清楚,原本账目上是有的,可是.......”
纪庄说着,神色为难。
“发大水的时候,一切账册都被洪水淹没了...........”
“调用的民夫?为何不征调厢军?”蔡卞追问,神色威严。
若是厢军的话,每次调动,都记录在册的。
“大人有所不知,去岁京杭运河过不了大船,咱们京西路的厢军都被征调去挖深河道了。”
这话是任仲秋说的。
蔡卞听了,微微皱眉,去年的时候,他还在朝为相,今年一月才被贬出京以知枢密院事之职任京西路转运使,对京西路去年发生的事情,他当然不清楚。
不过挖深京杭运河一事,他倒有所耳闻。
“朝廷催得急,实在没有人手,下官不得已才征调民夫。”
纪庄解释道。
“那民夫的名单呢?”蔡卞想找几个民夫来询问。
纪庄愁眉苦脸的摇了摇头:
“回大人.........民夫的名单也被大水冲得不知所踪了,甚至........甚至就连不少民夫,恐怕都死在了洪水之中。”
听纪庄这么说,蔡卞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堤坝被水淹没,修筑堤坝的账目被水淹没,现在就连修堤坝的人都被水淹了!
那岂不是说毫无线索?
蔡卞心有不甘,再次上下打量了纪庄一眼,可是纪庄低着头,他什么也看不出来,而且,对其所说的话,他也找不出破绽。
他思虑了半晌,还是想从堤坝入手。
“花山坝处由山体垮塌形成的湖泊,难道就一直不疏通么?”
蔡卞说这话的时候,看向杨时和陆俭,是在向他们询问。
不过先开口的却是任仲秋:
“大人,花山坝一截积水太深,若是疏通,恐怕灾情会更加严重,依下官之愚见,那儿既然已经形成了一个湖泊,不如就将计就计,把这湖泊保留下来,从别处开辟河道。”
任仲秋的意见让蔡卞无法接受。
“本官此来,是奉朝廷之命,要检查堤坝质量,看看其到底是被水淹了,还是被水冲垮了,花山坝蓄水不除,本官如何能检查?”
他的声音中有几分怒气。
任仲秋闻言,神色为难:
“蔡大人的职责,下官知道,但两位大人此来,不管治水还是安抚灾民,都是为了减缓灾情。
可花山坝湖泊若是疏通,说不定会加重下游的灾情,这不是与两位大人的初衷背道而驰了么?蔡大人要三思啊。”
任仲秋说得情真意切,脸上的表情带着凛然大义,一副为百姓着想的样子。
蔡卞虽然很想检查下邳堤坝,但他不得不考虑任仲秋所说的情况,沉默半晌,不知如何抉择。
任仲秋略微低头,偷偷打量着蔡卞,眼中闪过一抹奸诈,他想出的这个办法,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他觉得蔡卞多半会妥协。
只要蔡卞妥协,那么此事,便对他们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任仲秋已胜券在握。
“几位大人!”
在请示了杨时之后,陆俭忽然上前:
“任大人说,花山坝湖泊贸然疏通,可能会使下游灾情更加严重,这话有道理。但是,若是花山坝湖泊不疏通,任由它蓄水,也会对下游地带造成极大威胁。”
陆俭的话让任仲秋眉头一皱,不过蔡卞却来了兴趣。
“此话何解?”
他忙问陆俭。
“大人有所不知,像花山坝这种因河道被堵塞而形成的湖泊,被称为堰塞湖。”
“哦?”蔡卞微微挑眉,这名头他是第一次听说。
“此种堰塞湖因形成原因突兀,所以结构极其不稳,里面的水若不想办法疏通出去,等它积累到一定地步,说不定只是刮风下雨就有溃堤的可能。
那时,十数里湖水一泄而出,对下游地区造成的灾害也是毁灭性的。”
陆俭说完,蔡卞若有所思。
“那以你的意思,这水还是要疏通出去了?”
蔡卞问陆俭。
陆俭点头:“这样可以极大的减小隐患。”
“胡说八道!”
陆俭话音落下,任仲秋当即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