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整个江西布政司都在一片恐惧之中,四处逃难的百姓纷纷都想逃到外地来躲避这场灾难,可道路封锁,在无处可去的情况下收到了官府要在城外设置安置点的消息后,带着一家老小都赶了过去。
方平也害怕在这危难关头有人贪墨灾粮,直接联系锦衣卫,让锦衣卫监督各个安置点的灾粮发放,以及防疫工作的介绍,百姓很多都是不识字的,现在有这些锦衣卫每天的宣传让传播的途径大大减少。
现在的锦衣卫早就经过朱棣和方平的整顿后在民间声望大涨,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人人惧怕,这也给防疫带来了不少的好处。
一番初步的控制以后方平才准备带人下到疫情中心去,这几天太医们也在忙着检验疫病,得到的反馈则是很严重,已经有数万人死于疫病,可是疫病的来源还是没找出来。
方平也对这些太医无语了,可是也不能怪这些太医,他们都是传统那一套医治没问题,可是像这种突然的传染疫病还是难以追根问底的。
无奈之下,方平再次发出不吃野味,不喝生水,不近距离接触的三不要求,同时还把自己带来的万余块肥皂大量的分发下去,这才带着人去到了疫情严重的玉山,永牛二县。
进入玉山后,这里原本熙攘的县城,现在已经空荡荡的,街上只有三三两两包裹严实的行人在紧急的赶着路,连身边路过的他人都要故意远离几分,生怕对方有疫病。
县城都如此了,乡间就更难以想象,方平也不停留带着大宝和一众太医在军士的护卫下直接前往了乡间。
路边风吹叶凉,一片萧索,来到一座村子前,站在老远就听见有唢呐的吹奏,还有一些人的哭喊。
原来这村子早已被疫病吞没,在一大户农家里,这里正办理着丧事,死者也是因为疫病而死,一屋的白布挂满了整个庄子,哭喊就没停过。
方平遣人上去叫门,开门的是一枯瘦老头,带着疲累的眼神,警惕的看着来人。
“几位不好意思,我家正有丧事不好迎客,各位见谅,请投别家。”
这老头明显读过点书,说话很有分寸,可言语间又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气,好像这时候不想多和外人联系。
老头正准备关上大门,方平一手抵在了门上,开口说道。
“老人家,我们是京城来这里视察疫病的,听说你家里有人因为疫病而亡,所以来看看。”
听方平这么说老头的戒心放下不少,还是委婉的想拒绝。
被方平直接用官府的口吻招呼,强行进入了富户的家里。
这是一套两进的院子,前院设置着灵堂,里边摆放着一口沉重的黑木棺材,厅堂上一个大大奠字贴在中间,仿佛在告诉旁人这家人的不幸。
“这里谁是当家的。”
老头弯腰行礼开口。
“官人,小老儿就是当家的,去世的是我的儿子。”
“老丈怎么不把你儿子火化了?”
“这怎么可以,人死要完整,这火化了就是尸骨无存,无颜面对祖宗。”
都到这时候这书呆子还要讲究什么礼仪面子,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你这是胡闹,你儿子因病去世,应该立即火化掩埋,不然疫情还可能传染到其他人。”
“不能这么做,祖宗礼法不容,我绝不允许这么做。”
老头顽固的像块石头,抱着所谓的祖宗礼法无视生命的脆弱。
“你这么做会害死更多的人,必须要火化。”
“要火化,就先把老朽先烧了吧。”
方平看着这老古板也没办法,现在进退不得,这疫病的尸体必须要立即处理,不然会留下麻烦。
就在这时,一妇人抱着一个半大小子在一旁哭泣,半大小子双眼一闭就倒在了地上,妇人紧张的呼喊着老丈。
“爹,快来看看立儿。”
老丈三步并着两步迈入屋里,抱着自己的孙子反复摇晃,想要摇醒,可是怎么都摇不醒,一双老眼泪滚滚的就趟下来。
方平担心的事还是发生发生了,招呼这身边的人穿戴好,准备进去查看。
屋里哭喊再次变大,连一边吹奏的停了下来,担心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老丈哭了一会,才想起屋外有京城来查看疫情的,急忙对这方平这群人呼道。
“官人,救救我的孙子,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了,你要什么老夫给你什么?求求你们了。”
抱着孙子就跪在了方平面前,旁边的妇人好像抓到了救命草,也学着老丈哀求方平。
方平带着人走过去,让老丈把孩子放在一张床上,遣散了众人,才让太医上去医治。
良久太医诊治一番后开口。
“方大人,这孩子眉间有黑气,已经中了疫病,现在需要抓紧医治才行。”
“好,你们放手去做。”
老丈听了方平的对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床上的孙子,哭泣起来。
“老丈,你必须要把你儿子烧了,我怀疑这是你儿子传染给你孙子的。”
“官人,这可怎么是好啊。”
这老丈还想两全,可方平怎么能让这害人的东西继续存在。
“老丈,你不烧了你儿子,你全家都要死绝,你自己选吧。”
老丈犹豫了好一阵才忍痛点头。
屋外方平带来的人手就帮忙抬着棺木走了出去。
屋里下一就空旷许多,方平四望发现这些办红白事的吹奏匠还待在这里,没好气的就骂道。
“你们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啊,这是疫病,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几个吹奏匠也是无奈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平时没多少红白事,收入有限,现在有这么多正好赚一笔。
方平毫不客气的给这些人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日后再遇到直接按照疫病源头处理,直接就让这些人拿起自己吃饭的工具就跑离了这里。
屋外,方平的人准备好了引火的东西,让方平去检查,方平带着老张就去了。
点火的事由老丈完成,火光熊熊燃烧,引火的木材在火光中噼啪作响,老张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嚎,这火光不仅带走了老丈的儿子,还带走了自己多年以来引以为戒的礼法。
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为了家族的延续,不得不这么做。
火光散去,留下一地的白灰和淡淡的余温,老丈急忙扑过去,却被方平一把拦住。
“放开老夫,老夫要去找儿子。”
“老丈那里还有余温,我让人去处理。”
说完就让人带着工具收集白灰,装在一个陶罐里,再用黄泥封上,事情做完,老丈抱着陶罐嚎啕大哭。
这忙活的有一些时辰,太医跑过来告诉方平那孩子暂时稳住了病情,方平于是招呼老丈去看孩子。
那孩子脸色青黄,目前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官人,我孙子还有救不?”
“这要等几日才知道,不过目前你们要做的就是把你儿子用过的东西全部烧了,家里都要清洗一番,我这里有肥皂,你们用这个给自己洗洗。”
这时候的老张可不再担心自己的家财了,一切都要为保住自己孙子为主,自然是方平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一下子老张屋里的人就开始忙活。
夜里本来比较富裕的老丈家,这时候看着也有些简陋,除了几个破旧的桌椅基本没剩下什么。
方平也被老张留在了这里照顾小孩。
一夜无话,因为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老丈现在就剩一个孙子了,要是再没了,这一个富裕之家也就到头了,再多的财富都不能挽回逝去的生命。
次日天明,经过太医的几副汤药下去,孩子的病情有所好转,说明这段时间多次的医治,这些太医也摸到了一些疫病的门路,正在往好的方向走。
见到孩子转危为安,方平就带着其他人在村子里转悠,本来一个几十户的村庄,现在就剩下十几户了,一些人因疫病夺取了生命,一些人为了躲避疫病而逃难。
村庄里到了饭食时候也不见几家有炊烟升起,一路走来,方平一边询问村民家里是否有病人,一边教授着村民防疫知识,获得了不少村民的好感。
人还小的于谦则是感到了自己老师正在做一件伟大的事,这事可能是默默无闻,但却能救不少人的性命。
在村里呆了几天的方平在老张孩子病情稳定以后,就准备离开这里去下个村庄。
现在有了治疗的初步方案也让这些神经紧绷的太医们松了口气,不为别的,就是方平给他们的压力比这疫情还大,当初方平怎么整顿太医院的,大家都历历在目,现在方平就在身边,自己怎么敢不拿出浑身的本事表现,万一出点纰漏被方平抓住,那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对于这些方平自然是毫无所知,可是他想到的就是,连老丈这样的福户都如此,那些家无薄田的贫农到底会惨到什么情况,只有自己去看过才知道,心里只好期盼着情况别再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