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6:00,
林奇在一片纷乱嘈杂的吆喝声中醒来。
昨晚他睡得很不好,总觉得有人在用细针扎自己脑袋,但又非常轻微,一触即收的那种。
隐隐地刺挠感搅人清梦,此刻被中途闹醒更是让他几欲发狂,但这恰恰是贫民窟特有的生物钟。
哑铃公寓的住户大半都是‘勒夫食品加工厂’的员工,他们都要赶在厂房开门前出发。
每天的这个时段都是公寓里最为闹腾的时候,各色的早点铺子也都早早地侯在了楼下,烧麦、粉肠、包子、煎饺、小面等大江南北的餐点不仅品种齐全,味道也是没得说。
这些美味的食物并不是专供华人,不少需要早起的外国人也同样会被吸引。
广场上人头攒动,俨然一副‘小唐人街’的雏形。
至于五湖四海的方言,更是让大部分的老外听得直摇头:“天哪,他们真的是来自同一个国家吗?”
...
饭桌上,姐弟俩顶着黑眼圈,相顾无言。
母亲早已准备好了早餐----白粥、油条,和一小碟酱油。
他们家是负担不起楼下的早点的,不过姐弟俩也都习惯了这种生活,对物质并没什么要求。
三人‘吸溜溜’地喝着白粥,林娜看向母亲问道:“小弟已经回来了,娘不去收衣服吗?”
“今天不去啦。”叶红秀笑盈盈地,心情格外清亮,“待会我去买些排骨,给你们做顿好的。可惜小天不在...”
此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直接僵住了,姐弟俩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避开了眼神,再次装着若无其事地喝起粥来。
妇人倒是没觉得什么,继续说道:“阿弟啊,你们老板是做什么的?华人还是洋人?对了,你去了半个多月,挣着钱了吗?没受欺负吧?”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好在林奇早有预案,否则还真有穿帮的风险。
“老板人挺好的,是个五十出头的爱尔兰人。”林奇直接把迈尔斯的人设搬了出来,说着还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三张10元纸币,“工钱。”
“这么多啊!你们老板是做什么的?!”叶红秀面露惊色,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拉高了几分。
不怪她如此失态,三个礼拜30块,那周薪就是10块。
多吗?一点都不多。
时下工人的周薪普遍在25美元以上,有些大公司,比如福特,GE等,薪资甚至能开到35,但那并不包括华裔。
受到排华法案的影响,克扣和压榨华人的风气似乎已经成了所有资本家不成文的定律。
他们的薪酬一度被压到了不足平均线的一半,也就是在12美元上下。而这个价码是熟手工人的薪水,像林奇这种初出茅庐的打工人,一般都是以学徒性质的日薪1美元为标准。
这就是为何叶红秀在看到儿子周薪10刀时,会那么不淡定了。
想到这,妇人更是怒其不争!
“你呀你呀!机会到手都不晓得把握!”
“看看楼下的那群力工,在食品厂里搬罐头!从早搬到晚,哪天累死掉了都不稀奇!你是真不怕呀!”
见儿子仍旧无动于衷地在喝粥,叶红秀更气了:“过年就20了,没钱怎么讨娘子?你就不着急?”
“你呀你呀...怎么吃得下的!”
“你呀你呀...”
听着翻来覆去都快起茧子的唠叨话,林奇打心眼里同情原主...阿姐在母亲刚挑起话头的时候,就很没义气地溜走了,留下他被整整数落了一餐饭的时间。
好不容易等到母亲开始收拾台面,林奇这才借机逃出家门。
他可没那么多时间挥霍,每浪费一分钟,就多增加一分被认出的风险。
不过对于寻找线索这件事,心中倒也不是没有想法,在得知刘庆目击之前,他就定下了搜索目标:小天家。
这是经过仔细分析后得出的结论,自己除了‘濒死’的那段经历外,其余的记忆画面都是能连上的----原主生前并没有得罪过什么势力。
黑手党的本质是‘不法商人团体’,而不是杀手组织。这世上绝大部分的黑帮,其目的就是两个字:搞钱!
暴力只是诸多手段之一。
他们不喜欢杀人,因为杀人就会惹到官方,惹到官方就会赚不到钱,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林奇懂,帮派老大们更懂。
不到万不得已,火并和暗杀,同样是他们极力避免的。
既然问题不是出现在自己身上,那就只可能是小天了!至于刘庆,这个点应该出门遛弯去了。
林奇戴上报童帽,稍稍压低了帽檐。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找到的,可以稍微遮掩一些外观的物件了,聊胜于无。
悄摸着来到五楼,此时的公寓已经空空荡荡,大家伙不是去了厂房,就是外出找零工了。
他灵活地穿行在满是杂物的廊道里,只是越靠近小天的出租屋,头皮被针扎的刺挠感就越发强烈。
开始还以为是夏日出汗所致,可直到距离屋子不到五米时,沉寂良久的系统突然有了反应。
一处空白的表格明暗不定,闪烁的频率随着不断靠近房间而愈发频繁,但并没出现“警告”字样。
‘卧槽!什么情况?”
林奇不得不停下脚步,审视起系统,他对其中的功能还不是很了解,不晓得眼前的变化代表了什么。
而就在此时,那种对‘金属的亲和感’再次出现,耳边也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和零零散散的脚步声。
‘小天家有人!?’
他立刻猫下腰,一动不动地躲在碗橱后面。
脚步声逐渐靠近,好在走廊上杂物横陈,路过的几人并没有在意这个又脏又油的破碗橱。
林奇小心地观察着这三人:一个白人和两个亚裔。样貌都很年轻,甚至不一定有他年龄大。
走在最前面的白人青年骂骂咧咧,嘴上说着什么‘照片,狗屁照片’之类的话。
两个亚裔一左一右地附和着,其中一个林奇还认识!
勒夫食品厂华工工头陈全安的儿子,陈栋!
他眉头微蹙,‘陈栋的老爹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一副买办姿态,舔洋人可谓是不遗余力。’
可令他不解的是,无论小天还是自己,家人都没有在食品厂工作,陈全安虽然口碑很差,但相互间没有利益纠葛。
私仇更谈不上,陈栋和他俩属于道不同不相为谋,虽在同一个社区生活,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陈栋去小天家干嘛?找照片?哪来的什么照片?’
自从小天父母离世,他的生活就变得极为拮据,有钱也不会拿去拍照。
而就在林奇为此感到疑惑的时候,多年前的一抹记忆却让他瞳孔骤缩!
‘不对!小天的确有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