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深秋远比凛冬更为严酷,来自极圈的空气毫不犹豫地划开人们的皮肤,冻结住锈迹斑驳的肺叶。上帝从未眷顾这片不毛之地上的任何人。
“海因,我们已经没有汽油了。”
海因茨没有答话,浑身是血的炮手也没有答话。他们在几个小时前熬过了非常糟糕的一段时间,所以哪怕现在最坏的结果降临他们也懒得再愤怒或者恐惧。
尽管早在莫扎伊斯克以前,大家就已经见识过了战事,但依然没有人料想到战争残忍的全貌。
“想想办法,海因,我们得想想办法...”他听见驾驶员的抽泣。“闭嘴,奥古斯丁,哭没有用。我们今天当然会死在这里,但我们要先把最后一辆伊万的坦克解决掉,”海因茨艰难地站起身,“我去看看其他坦克的油箱——收起你的眼泪,奥古斯丁!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卡尔。”海因茨在他奄奄一息的炮手身边停下脚步。卡尔蓝灰色的眼睛看着他,让他突然感觉到非常无力。但是他们没有选择。他俯下身碰了碰卡尔的脸颊,打开了底部的逃生门。
海因茨去东线之前,他的妈妈和姐姐大哭了一场。他感到厌烦,但是可以理解,换作其他人得知自己的儿子或者弟弟要放弃在秘密警察稳定的工作而去最凶险的战场时,大概也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海因茨是慕尼黑人,但他从柏林军事学院毕业。说实话他的人生一直都相当顺利,就比如他一转入作战部队就立刻被编入了第三装甲师——这当然是无上的荣耀。
他第一次和同伴们把装甲车开上战场是在41年的夏天,斯摩棱斯克。准确地说那不能算是坦克,只是一辆老一号改装的歼击车而已。
一号的履带轧过白俄罗斯乡间的泥泞,海因茨和兄弟们一起高唱:“如果子弹结束了我们的生命,如果我们在劫难逃,那至少我们忠实的坦克,会给我们一个钢铁的坟墓。”
年轻人的身材被裁剪合身的岩灰色军装衬得愈加笔挺,他们引以为傲的淡金色头发整整齐齐地向脑后梳去,在东欧平原的盛夏就好像一场茶会。
那时还从来没人谴责过他们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