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信任
“我去,真的好险!吓死人了!”
把雨秋平从沟渠里拉出来的池田恒兴吓得脸色惨白,连嘴唇都不断打着哆嗦。侥幸躲过一劫的雨秋平看到山路上的惨状后,自己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松永久秀被炸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连刚才那个茶席所在的地方都被小小地炸出了一块弹坑——天知道松永久秀在平蜘蛛茶釜里放了多少火药。
“你是怎么知道他那个茶器里装着火药的?”池田恒兴指了指那些正在爆炸地点勘测的雨秋家侍卫,难以置信地对雨秋平道,“若不是你反应快,在他自爆之前就跳到了边上的沟里,现在那些侍卫估计就在给你收尸了。”
因为前世松永久秀就是抱着装满火药的平蜘蛛茶釜自爆身亡的,所有信野吧吧友们才叫他“炸弹人”。
雨秋平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嘴上却道:“当时就是感觉不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真是捡回一条命来。”池田恒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走吧,带着能辨认他尸首的物件和你那封信一起去见主公,让真相大白。”
·
9月28日晚,披星戴月的雨秋殇终于赶到了京都,在织田信长下榻的本能寺外求见。和雨秋平与明智光秀来求见时的待遇不同,织田信长非但没有让雨秋殇等,而是自己大踏步地走到了寺庙门口。
“见过大殿。”雨秋殇见到织田信长亲自出迎后吃了一惊,匆忙跪地行礼道,“家严身困大和,无法亲自前来,在下代家严前来觐见大殿,以表雨秋家不变之忠心。先前种种事故,皆为宵小挑拨离间之计,还望大殿明察。”
“明察什么?有什么需要明察的?”织田信长闻言不屑地一笑,斜靠在本能寺门口的柱子上,用手敲了敲大门,“你父亲跟了余十几年了,余比你小子还要了解你父亲,他不是那种朝秦暮楚、见风使舵的人,不会反的。”
雨秋殇闻言又是一惊,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织田信长。
“现在舆论汹汹,该明察的不是我,而是你父亲和天下人。”织田信长大笑着抽出腰间折扇,在雨秋殇的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为什么要担心余信长会怀疑他?余就算要杀了他,也是因为他惹余生气了、不听余的话,绝对不会是因为他谋反。”
“走吧。”织田信长豪迈地迈开了步子,孤身一人从侍卫边上走出,走向了雨秋家的随从,“余亲自去你们雨秋家的军营里,看看谁还敢乱嚼舌根子!”
·
9月29日,织田信长居然在没有侍卫保护的情况下,孤身前去雨秋家的居城枫叶山城,以表明自己对雨秋平的信任和态度。织田信长此举,立刻让全近畿所有宣称雨秋平即将谋反、织田信长即将讨伐雨秋平的谣言不攻自破,所有散布谣言者瞬间失声,而织田家的军队也在各个方面恢复了攻势。在织田信忠率领的援军支援下,上杉家的援军因为补给问题而退却,柴田胜家历时多年终于攻克了加贺国的尾山御坊,把一向宗势力驱逐了出去,并开始向能登、越中一带进军。
而与此同时,雨秋平也带着松永久秀的尸首赶到了枫叶山城和织田信长碰面,松永久秀寝反雨秋平不成反倒自杀的消息也被公之于众。还在抵抗的大和国人众和松永军瞬间如鸟兽散,除了松永久通之外纷纷向织田家投降。
雨秋平见到雨秋殇后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松永久秀之前的威胁不过是故弄玄虚。雨秋平现在都没搞明白,松永久秀为何要孤身一人来路上见自己?难道他有十分的把握,认为雨秋平一定会反吗?
雨秋家谋反的谣言被破除后,织田信长立刻勒令北畠信雄、河尻秀隆等怀疑雨秋平的人亲自向雨秋平赔礼道歉。织田家大军合兵一处,攻杀了松永久通,彻底平定了大和。而那些降而复叛的国人众的领地,也被织田信长大批大批地改易,顺理成章地把织田家自己的旗本转封到了大和。根据雨秋平的请求,织田信长允许了国会商人在大和国内进行贸易、招募劳工,雨秋平也算是完成了他对国会的承诺。
压制大和后,织田家的大军浩浩荡荡地扑向了伊贺。为了应付伊贺忍者的游击,织田信长下令展开了血腥的焦土战略,整个伊贺国被夷为平地,伊贺忍者被迫请降,织田信长将伊贺纳为己有。此战的主谋百地三太夫早就逃之夭夭,而藤林保丰则受伤被俘。
·
10月12日,伊贺上野城的地牢里,受了多日严刑拷打的藤林保丰迎来了新的一个审问人。他的脸已经被打得肿大起来,连眼皮都睁不开了。他也没有睁眼的打算,反正伊贺忍者已经完了,他已经把所有知道的消息都说了,再打下去他也说不出什么别的。等待他的,就是无尽痛苦后的死亡。
然而,这一次的审问者却有些奇怪。既没有训话,也没有毒打,而是就默默地站在自己身前。手脚都被绑住的藤林保丰吃力地抬起头,费里地抬起眼皮,看到了面前那个人——
二十年没见了,他变了很多,但是藤林保丰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他曾经的得力部下藤林青冈,现在名叫宇智波青冈,雨秋家赫赫有名的忍者头目。
“来寻仇的么?”藤林保丰轻蔑地一笑。被他侵犯妻子害得家破人亡的忍者已经不少了,他从没想过其中居然有人,有朝一日后会站在自己面前来报复,“快些动手吧。”
“不必你催促。”宇智波青冈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情绪会如此平淡。他恨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二十年了,无数次幻想着自己能手刃他复仇,用种种酷刑让他生不如死。可是真的来到了他的身前时,他却居然没有了生气的感觉。
“你还能耐起来了!懦夫!”藤林保丰却被宇智波青冈那平淡的语气给激怒了,原本生无可恋的他居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同时破口大骂道:“你还算个男人吗?婆娘被人上了,自己居然无动于衷!就算冲着她肚子里你的孩子,你也不该如此卑劣啊!现在倒是趾高气扬地来寻仇了?嗯?当时呢?”
“啊?”宇智波青冈闻言一愣,大脑在瞬间停止了运转,以至于他恍惚间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急急地追问道:“你说什么?孩子?”
“切,你原来不知道吗?”藤林保丰冷哼了一声,狠狠地把一口唾沫吐到了宇智波青冈的脸上,“你那婆娘,若不是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儿,哪会委身于我?怕不是早就自尽了吧!”
“连女人都有抵抗的勇气,你却没有么?懦夫!”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宇智波青冈握紧了手里摇摇欲坠的苦无。
我没能守护好她们,但幸好我现在还有可以守护之物。
殿下的太平盛世,和太平盛世里无忧无虑的女人和孩子。
·
与此同时,雨秋平正和织田信长并肩站在伊贺上野城的城头。
“红叶啊,你是怎么回事?”织田信长看了眼自己左侧两部的雨秋平,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为何这么担心,余会怀疑你谋反?你就那么信不过余吗?还是自己心里本来就有鬼?”
“主公说笑了。”雨秋平顿了顿,最后决定直接把话说开了也无妨,“之前主公不就说在下功高震主吗?这次敌人的离间计如此厉害,织田家的诸位都深陷其中,在下自然忧心忡忡。”
“功高震主不过是吓唬你玩玩的,你以为你真能‘震’到余?”织田信长闻言居然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双手也叉到了腰上,“余想灭了你,三个月的事,你凭什么震主?”
“啊?”雨秋平倒是被织田信长的态度给搞蒙了,不解地望向了织田信长。
“余这辈子,被人背叛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自从老头子死后,再也没人真心待我了。余被弟弟背叛过,被哥哥背叛过,被叔叔背叛过,被堂兄背叛过,被藩属背叛过,被重臣背叛过,被老师背叛过,被妹婿背叛过,连从小最疼的妹妹现在也一句话也不和余说。”织田信长有些唏嘘地摇头感叹道,那副孤独的神态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这战国乱世啊,好人就没几个。行走在世上,不擦亮眼睛怎么行。”
“这么多年了,余自问也算是会看人了。”织田信长缓缓地转过身,右手缓缓地在脸前握拳,“哪些人是好人,哪些人是奸人,也能分辨得清楚。”
“人生不过五十年,可是余志在天下,故而必须争分夺秒。”织田信长撇了撇嘴,凝视着自己右手的手背,“所以不管是好人还是奸人,只要有才能,都要为余所用。余要的是那些跟得住余脚步的人,跟不上的人,哪怕是再忠心耿耿,余也不要。”
“而你,是个难得的有才的好人。余知道,你们这些家臣要是想办出点事情来,功高震主是免不了的。但你要是说余毫不在意你们羽翼丰满,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说,偶尔的敲打是免不了的。一点小事,别放在心上。”织田信长笑了两下,随后用右拳锤了下雨秋平的胸口道,“只要你给余好好干,余不会怀疑你的,尽管放心吧。”
“怎么了?不信吗?”织田信长看到雨秋平有些错愕的表情,忍不住调侃道,“要不要余送个儿子来你这里当人质?”
“哈哈哈哈哈…”雨秋平闻言被逗乐了,这次织田信长在危局中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也确实让他颇为感动,“主公说笑了,在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要是敢扯余的后腿,就等着去高野山上度余生吧。”织田信长扬了扬自己的剑眉,哈哈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