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路,人也会走出一条路……
历史由人去书写。
朝鲜八道之一的庆尚道,尚州府的一个小村子里,有一户人家此时正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咳咳,咳咳咳”一位老者面色惨白的躺着。意识一时间,清醒或是蒙昧。“孩子啊,我可怜的孩子啊,小小的,没了爹娘,这可怎么办?”
老人眼里藏着浓浓的担忧和不舍,一手抚摸着趴在自己胸前默默哭泣的大约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的头。另一只手紧紧地拉着一个半大的男孩的手,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的样子。
“希宰啊……这是你和你妹妹的“免贱”文书,一定要记得在你十六岁之前,去都城参加杂科之前,去……去官府更换新的路引和户籍……”老者艰难的喘着气,费劲的从枕头旁的木盒里拿出一叠文书。
“我去后,你不用为我守孝三年,像,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意思意思,一年就可以了……呼,好好用功去参加考试。你的汉语是我平生所见用的最好之人,咳咳,能,能说会写,像是个两班子弟。不似中人之家……我的医术没有后继之人,我也不强求,咳咳,你的天赋如此,要好好利用才好。那些医书,随你处置,咳咳,随缘,咳咳,随缘……”断断续续,老者交代着后事。
张希宰满眼复杂的望着这一辈子的父亲。未满五十,却岁月沧桑的脸。为了他们两兄妹,操碎了心。自从母亲难产伤了身子,苦撑一段时间后去世。他的父亲张志,就接过了家里极重的负担。
平日里,其实家里光靠着张志,也只能勉强度日,有时候张希宰自己也会出去找一些活计来做,以此减轻家里的负担。
张志虽然懂一些医术,并且从前也是汉城内医院里的医官,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他离开了内医院。
来到地方之后,他医治的对象,一直是一些平民百姓,或者是一些所谓的“贱民”阶层。
所以,有的时候,病患没有好的经济条件来支付医药费,张志也只好用无偿的方式来治疗病患。张志为此也没有丝毫的怨言,而是一直甘之如饴,欣然接受。
虽然,收入不高,但他却在当地的一些百姓中间获得了相当高的名望。
看到自己的老父亲现在弥留之际,居然还在担心自己兄妹两个。
张希宰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不让泪水滴落下来……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老父亲,临死前看到自己这一脸,悲痛的样子。
此时他的心里心伤难言。事实上,他不想接受自己的父亲快要离开的事实。张希宰六岁得了一场病,苏醒了前生的记忆;上辈子的一切,仿佛是一场黄粱美梦,真实而又遥远。这一辈子他只是张希宰,医官张志和艺妓朴氏之子,妹妹张玉贞之兄。
因为,这些年的生活经历。让他彻彻底底明白了什么叫生活的艰辛,也明白了古代朝鲜门第森严的等级之苦。
他受到过很多的白眼,以及屈辱,但无论如何,不管是父亲张志,还是母亲朴万德都尽可能的给足张希宰应有的爱,以及良好的教育。所以对于这一份沉甸甸的爱来说,如何割舍得下?
在古代的李氏朝鲜,人民被分为不同的等级。
最尊贵的是王族,然后依次分别是两班贵族,中人,平民,贱民。而所谓“从母法”就是说,无论父亲出身于何种门第,孩子的地位,都是以母亲的出身为准。
而张希宰的母亲,就是一名艺伎,属于最低等的贱民行列。
父母之间的爱情,张希宰不会去评价,因为无论父母是对是错,无论父母挑战的是当时的社会伦理道德。
在张希宰的眼里,他的父母都是彻头彻尾的英雄!
他的父母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敢于直面此时古代社会的舆论压力,虽然,最后的代价有一些大,可是他们并没有抛弃对方,而是打定注意,准备着,手拉着手,共度一生。
理想是美好的,可是现实也是非常残酷的。当发现自己的孩子被别人随意欺辱的时候,那时,原本为了自己的爱情,敢于向世俗发起冲锋的夫妻两。最终,选择了向世俗低头,为的是保护他们的孩子,不受伤害。
作为父母,张志和朴万德愿意将自己的背部,朝外,面对那些风言风语,无论怎样,受到所有的伤害,他们两人愿意自己承担。
把黑暗留在外面,带给自己孩子的只有温暖的光。
所以,最后夫妻两人决定,去向官府赎回两个孩子的自由。用金钱去买回孩子们本该拥有的尊严。
当时,张希宰的母亲朴万德,在弥留之际,看着孩子们的样子的时候,她还心有不舍的,叮嘱着自己的丈夫,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过上相对自由的生活,否则她自己走在黄泉路上,也不会心安……
为了那两张免贱文书,张志的家里早已是家徒四壁。为了生计的张志上山采药,不慎跌落山崖,性命危在旦夕。这更是让这个家雪上加霜。
似乎是回光返照,弥留之际的张志,面色红润,精神了许多。
张志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面露不舍,轻轻的说道:
“孩子们,是我和你娘对不起你们,把你们留在这残酷的人间……但,咳咳……我从来没有后悔遇见你们的母亲,我初遇她时,她身体微恙来看病,是那么的娇弱而美丽,后来交往下来……我与她情愫渐渐升起,她是我见过最富有学识而又刚烈的女子……在那烟花之地却只卖艺而已,否则能与性命相逼,呵呵,贞儿像她娘亲,你以后要多护着她些。”张志的气息有些不稳。
“咳咳,你母亲……她祖上本是两班,咳咳……可不小心被卷入朝廷争斗,遂入了贱籍。我张某此生足矣……呵呵……”。张志回忆着过去,不多时,眼睛里的光泽消逝,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