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宰,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伸出手,去试探了父亲的鼻息。又摸了摸颈部的动脉。没有呼吸,血管也不再跳动,他的父亲的确是已经,抛下了他们兄妹两,驾鹤西去,没有归期。
心中确定之后,张希宰看着妹妹哭红的双眼,心中叹息,摇了摇头。小贞儿再也忍不住:“爹啊!”
张希宰起身朝房门外走去。低头推开了房门,只见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影。
人们打着火把,火光照射到人们的脸上。很多都是张希宰认识的,同村的乡亲父老。
可以看到,担忧的神色,紧张的神色,各种面目,男女老少,各有不同;这些人,都是毗邻而居的村民。自从摔下山崖下的医官,被猎户发现,背了回来,消息早就传遍了村子……从前,只要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会请张希宰的父亲看病。遇到实在贫苦的人家,医官也会,分文不取。慢慢的,来家里看病的人就多了,一传十,十传百。
可重要的是,张希宰父亲的工作量,就增加了,可是,张志对病人依旧是,一视同仁,无有差别,没有门第之分。
一位老者颤颤巍巍都杵着拐杖走了出来,“希宰……如何……?”张希宰认得他,他是这附近首屈一指的乡绅,颇有威望,同时也是已故的父亲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张希宰郑重的向他鞠躬示意,又向在场的所有人致礼。
“家父就在刚刚过世,驾鹤西行。承蒙各位父老乡亲,在此等候多时,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老者走了过来,拍了拍张希宰的肩膀。
“往后你就是这家里唯一的男丁,要重振门楣。负起那男儿应承担之责!”张希宰点头答应:“是,姜伯父!”随后,姜云转过身,咳嗽了一声,身上的气势明显发生了变化。
瞬间从一位慈祥的老者回归到一个经常发号施令上位者角色转变。“大伙!张医官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在场的所有人,我敢说曾经都受到过张医官的恩惠,想来原本那张医官,是汉阳御医院的医官,后来辞官到我们这里来做普通的医生,我想大家也不都是忘恩负义之人。
那么现在大家各自分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有力气的男人们去准备棺木寿材,带上锄头,咱们要送张医官上路。
女人们会针线活的,会缝制寿衣的,就去准备,剩下的烧火做饭,想留下来帮忙的,自愿留下,其余的就散了吧。”众人得到安排,回应了一声,各自商量着自己的分工。
琐事交代下去,姜云又对张希宰说:“走吧。我们去给你父亲擦拭身体,作为友人,我就去送送他吧,人那都得有这一遭,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我这个老头子了,唉。”说罢,就和张希宰一同进屋去了。
朝阳初生,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过去的已经留在了过去,再也无法找回。
一群人,穿着白衣,披麻戴孝,走在曲折的山路上,露水打湿了人们的衣衫,远处的山岗上传来乌鸦的鸣叫“嘎嘎……”
张希宰走在队伍的前端,背上背着睡着的小家伙,但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睡梦中还在喊着爹娘,眼角还挂着泪珠。
小小的身躯,就这么蜷缩着,紧紧依偎着兄长那并不厚实,但又宽大的背部。
张希宰,沉默着,任由汗水从眉角低落。他望了望前路,过了前面的拐角,就要到母亲的沉眠之地了,心中也不免触景生情。走了一段路,隐隐约约,看到母亲的坟头。他轻轻呼唤着贞儿,拍了拍她“妹妹,到了,醒醒。”
小家伙麻利的,滑下哥哥的背。看到张希宰满头大汗,连忙拿出一条干净的,绣着梅花的手帕,踮起小小的脚,认真的给张希宰擦拭汗水。
张希宰轻轻的握住妹妹的手。“谢谢贞儿,我们一起去见见娘亲吧。”张玉贞点了点头,把手帕揣入怀中,迈着小短腿,和自己的兄长一同走去。
朴万德,曾是汉阳的名妓,她所作的诗作一度千金难求,歌声同样也是婉转动听,让人迷醉。过去也有传闻,有王族中人曾秘密成为其入幕之宾,但传闻终究是传闻,不知真假。
现在,谁人又知过去鼎鼎大名,名操一时的朴行首。当下只是孤坟一座,在这荒草萋萋的山岗上,与山川河流为伴,默默的望着人世的变迁。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相比于几百年后的现代是落后的。女人们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命大的捡回一条命。
命薄的只能独留遗憾。当初生张希宰的时候,朴万德已经伤了身体。养了几年勉强恢复过来。后来,又意外怀上张玉贞。
似乎,感觉这一胎来的凶险,自知度过去的几率较小。那段时间朴万德几乎足不出户的为爷俩缝制衣物。
把张希宰从小孩到大人的衣服做了个遍。果不其然,一朝分娩,朴万德产后大出血。
即使最后救了回来,在张志精心的调理下,也只是苦撑了三年,抛下幼年的张玉贞离开了人世。那段时间,张志低迷了一段日子。整日借酒消愁,但看到还有一双儿女需要哺育。
便又重新振作,发誓要把他们抚养长大。只是可惜命运无常,他还没有实现诺言,就遭遇不测,一前一后的就下了黄泉。
人们把张志的那口薄棺安置在墓穴里,旁边就是朴母的墓地。生不能同生,死也要同穴。
身为人子,张希宰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一步了。
张玉贞拉着哥哥的手,看着父亲的棺椁慢慢消失在黄土之下,不自觉的,更加使劲的拉着哥哥的手。“没事,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张希宰自言自语的说,不知道是安慰妹妹还是安慰他自己。
旁边的巫婆,跳着看不懂的舞蹈,唱着听不懂歌词的古老歌谣。歌声引领着亡者和生者的遗憾与不舍;飘像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