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武治之世,一去毋回
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眼光都聚焦到了小吉的身上,要不就是他身上突然长出了翅膀一窜九霄,要不就是他身上发生了一些让人不得不注目之事。鉴于这是一本非神话小说,所以我们很自然地把前者排除了,来让我们做好心情准备,迎接一下接下来即将看到的难以置信的一幕吧(我会尽力写的和谐一些,好让你们看完以后还能吃得下饭)。
在萧瑟的晚风里,领头小孩的武士刀却早已不在他的手中,他眼里惊恐地望着正站在对面的“敌人”——西乡小吉,他的武士刀由于劈砍下来的震荡震碎了刀铛,锋利的刀鞘一半明晃晃地暴露在外面,另一半深深地嵌入了小吉右手臂肩胛骨的肌肉纤维中。此时他们才明白,这玩意儿不是证明荣誉的打击武器,而是一把致命的杀人武器。这锋利的尖刃可不会堵住伤口,不一会儿,一股滚烫的液体就把小吉的外裳染成了夕阳一般的颜色,随着小吉被这把实铁刃强制撂倒以后伤口却是更加的如注般的涌出,全世界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在此时被凝结,只剩下小吉含着泪的呜咽与无助的哀嚎。
随后,周围的孩子们,包括这位平之乡中的领头孩子,都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往四面八方散去,领头孩子更是扭曲着五官迅速地跑离了小吉。此时天空中开始播撒如丝般的细雨,雨水与地上的液体混合成了一股淡红色的光晕,再这样下去的话小吉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眼看着小吉一个人趴在那儿呜咽着,逐渐快失去了独自站立的力气,突然小吉的耳边出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小吉!没事吧?还能走么?快点把左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现在立刻就驼着你去看医生!”此为唯一出手相救的人就是大久保,他扶着近乎晕厥的小吉与小吉肩上的武士刀在细雨的吹拂中一步一步地踱向下加治屋町的医药处走去,在途中还总是提醒小吉不要睡过去,一定要保持清醒,终于在浑身湿透夹杂着汗水与雨水的大久保的不懈努力下,小吉安全地到达了医生的门下。
这是第一次两位少年互相搀扶的成长之路。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的搀扶情谊不止于此。
医生快速地把武士刀从小吉的伤口里拔了出来,随着一声沉闷的喘气声,他老练地将自配的中草药覆盖住小吉乌黑的手臂并用纱布迅速地包裹完毕,整个过程未超过3分钟。“好了,他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后续会有什么后遗症我也说不清楚,这刀我会帮你们还给原主的,总之先带他回家吧。”医生向大久保宣布此事后,大久保尊敬地向医生鞠了一躬,继续搀扶着已经接近精神极限的小吉返回了他的家里。大久保自己也疲惫得看不清当时小吉家人的表情了,只是听到隐隐约约的道谢声和慌忙的说着什么,然后他木然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地就睡了。——此时已是夜间11点,宵禁时间已过去了2个小时。
我们平常人别说被冷不丁的砍一刀了,就算是削水果不小心切到了一下手指头都会引发不舒适的生理反应,那种皮肉分离的触觉和酥麻感相信是个正常人都一时难以忍受的。然后回到小吉,先不说他还是一个孩子,就凭武士刀的这个横截面来讲,那可相当于用水果刀在你手指头上来回切几次的痛觉,于是小吉的反应也既干脆又简单——高烧三天。
这可不是闹着好玩的事情呀,烧壶水烧个三天也会干掉的,但是它就降临到了可怜的小吉的身上。随着小吉断断续续的意识,父亲只能陪在他身边不断地和他对话,生怕小吉就这样一睡不醒了;妈妈则一边为小吉准备退烧所用的毛巾,一边向佛碑前双手合十地跪着祷告,每次祷告完毕眼圈都会红着回来;姐姐则一直在煎药,在一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终于到了第四天,小吉的体温开始慢慢下降,伤口也基本上愈合了,当他第一次清醒地流着汗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第四天的午后了,“哎呀!疼疼疼!”也可以说是这个时候,他真正感受到了伤口带给他的真是的触感。
有时候,痛苦也是活着的证明。
第五天,小吉终于能从塌上站立起来了,虽然手上还包裹着层层的纱布,还需要姐姐帮自己喂食,但他的下肢终于可以“自由”了,不由得让人感叹此为不幸中的万幸,也看出了大烧三天的小吉能恢复的如此之快实属天赋。可正当小吉进行恢复训练的时候,有两位位“不速之客”的来临打断了小吉的休养——也不是别人,正是平之乡中小头领和他的父亲。
小吉与他的父亲朝向北面,平之乡父子面朝南,首先他们父子前来肯定不是嬉皮笑脸地聊家常喝茶的,鉴于前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赔礼道歉。按理来说,无论是冤家还是仇家,登门拜访总要带一点小礼物以表心意的,毕竟动了别人家的肉,不意思意思一下是不行的。可是这位头领父亲带的“意思”却意思的有点让人接受不了——他儿子的命。
“按照江户幕府的规矩,在非战争期间不能拔刀出鞘,但是犬子违反了此条规矩,而且造成了您家公子的负伤,我这边深感歉意。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这样了!荣作(头领孩子的名字),在此切腹谢罪吧!”荣作父亲的这一席话刚放出就搞得小吉家似炸了锅的蚂蚁一般,荣作只能眼巴巴地掉眼泪,小吉和他父亲都被这句话给吓到了。“还在哭什么?惹事的时候你没想过么?快点,别浪费别人的时间了!”荣作父亲手紧紧握着刀,没人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发展。
“哎哎哎....孩子打架而已,不用把事情闹得切腹这么大,况且您的孩子好像也受伤了,就道个歉就行。而且我们家的身份来挑架本来就不对,应该是我们应该道歉,你说是不是?小吉!”小吉父亲只能强行给荣作面子,不然接下来见不见血也是一个未知数了。“嗯嗯....对...不起”小吉只能不甘心地顺着父亲的话说。
“嘛...那就算了,希望我们两家以后不会再生事了,劳烦您了。”“荣作,我们走!”随着荣作的起身,小吉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荣作,他含着“泪花”露出了一种俨然于胜利者的不知名的笑容。——很显然,与其说是来道歉,不如说是来示威的。
这是一次跋扈的弱者对于落寞的强者的一次羞辱,它会在小吉的心里怎么生长呢?时间会在未来给出答案。
不久后,小吉与家人再次登门拜访那天及时抢救小吉性命的医生。医生先是对小吉做了一个除了右臂基本的全身检查后,判断小吉已经并无大碍,随后他缓缓地抬起了小吉的右臂:
当角度到30度时(以水平线为基准),医生问小吉感觉如何,小吉还能接受;
当角度到45度时,小吉的开始逐渐变得面露难色了;
当角度到了50度多一点时,小吉不禁“哎呀呀呀呀....疼疼疼”,医生只能无奈地放下了小吉瘦削的右手,然后长叹了一口气,严肃地望着小吉的家人。
“大夫...怎么样?小吉的右手,还能活动吗?”小吉妈妈噙着泪水问医生,就差临门一脚的掉下来了。
“无力回天了,这条手臂以后都举不起来了,算是废了一只胳膊吧,今后只能从事轻型劳动了...原谅我爱莫能助了。
当时既没有西医也没有接骨手术,像这种被活活砍一刀的伤害如果中药喝不好的话,那基本上找遍全日本也回天乏术了。由此,小吉一家人在雨中落寞地走回了家,雨水落在每个人泛红的眼眶上,毕竟在武士时代,废了手臂就相当于连普通农民都不如的废人了,更没有低保给你。小吉,即将在生死存亡的道路上做出一个选择。
如果没有碰到那位大人的话。
连续在家里休养了几天,小吉心中的苦闷也随着被命运安排的现实变得越来越迷惑:为什么呀?我那么努力、为了成为大家众望所归的无敌斋再世逐渐让自己的武艺闻名鹿儿岛,我也忘不了爸妈脸上的那番欣慰的表情,可是为什么呀?命运为什么要赐那一刀在我的肩膀上呢?
还是小孩子的小吉是想不通这么深邃的道理的,他只能再次拿起自己的竹刀,前往城山的一片稻田中,对着已经收获了的麦田做着自己最后的倔强:拔刀,成功了;握刀,成功了;缓缓抬刀,“呀...!疼啊!”当举到相同角度的时候,果然小吉控制不住自己抽搐的右臂,竹刀“啪”的一声落在了土地里。此时的小吉终于忍不住了,他开始在田野里放声大哭,看似自己的命运也只能在哭声中度过了。
哭吧,小吉,因为这是你最后一次哭了,从此以后,命运的女神只会对你而微笑。
突然,在麦田里出现了一声马的嘶鸣声,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小吉立即停止了哭泣,低下头来把自己隐藏在泥土中,静静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大哥,那只野兔哪儿去了?”
“可能还在附近吧,你去那边找找,我留在这边观察一下。”
小吉的耳边突然出现了这般对话的声音,但是他却不怎么害怕,因为他很熟悉这个声音,甚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此人拿着铁炮枪,正在环视周围的时候,刹那间他把枪口对准了小吉那个方向——很明显小吉发出了一些声音。
发射筒装弹,手指放到了扳机上,这个人瞄准了麦田间的一个缝隙,一看就要一触即发的样子。
“齐彬大人!”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小吉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句话,让岛津齐彬在最后的时刻停止了开火。
“你在这里干什么?很危险的知不知道啊?哎怎么又是你啊?”齐彬也不知道是担心猎物跑了还是担心小吉,有一些面带愠色了。
“启禀大人,小的本想在大人周围,当大人的左膀右臂,可却不曾想....我的右手从此以后再也握不住刀了....”
“这样的人活着....以后也一定是对萨摩毫无用处的人了吧!”小吉用着哭腔结束了自己想对这位岛津家主所说的话。
“别哭哭啼啼的,你真的想成为萨摩没有出息的人么?”齐彬的一席话让小吉停止了哭声,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主公。
“我不允许你去死。”小吉的含着泪水的眼睛更迷茫了。
“武士拿着刀干着旧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接下来,你要认真的倾听民意,成为真正立派的武士呀,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小吉只能呆呆地仰视着骑在马上的主公,眼睛里多了一些特殊的情感,周围只有风吹着麦田的声音,伴随着阵阵麦香,摇曳在两人的对视中。
“大哥,你在干嘛呢?”久光在远处呼喊着齐彬“啊,没有什么,猎物逃跑了,我们回去吧!”随后留下了感慨万千的小吉,这一相遇就是小吉的童年最后一次与岛津齐彬的相遇了。
尽管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也没有第三个人能作证这个故事的真相,但是我还是希望他们相遇了,因为当时也找不到第二条使小吉振作起来的理由了,所以我们能做这个大胆的猜测——小吉遇见了齐彬,而且重新振奋了,起来。
因为——从此以后,武士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这位开明藩主所说出的豪言壮语,即将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