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近城町到京都八十里路程,如果走狭国小道,两三天就到了,偏偏这几个先方众一直在军队里,不太认识路,在明智光秀面前还不好意思说,怕砸了饭碗,就向姬子老板娘问路,老板娘说京都我可熟了,一路向南便是京都。
但是实际上往南走不是京都,而是伊贺国,以总国一揆为组织的独立性的伊贺国,在织田信长称霸畿内后,便动起了征服伊贺国的念头,然而在面对全民皆兵的伊贺国时,织田军的第一次伊贺侵略,在付出极大的代价后失败了。对此信长大为恼怒,在1581年再次出动大军,从四面八方入侵伊贺,此次战役彻底终结了伊贺众的抵抗,伊贺全境几成焦土,国人大多战死,逃往国外者被逮捕后也遭到杀害。
进到伊贺国境内,武硕满心欢喜,心想伊贺国可是忍者的大本营,虽然现在被信长征服,但深山老林里也肯定还有残存的忍者,这几个先方众衣服上还有明智家的桔梗纹,看见仇人来到这里,不盯上他们才怪呢。
武硕的想法很好,但是一连走了两天,别说忍者了,连鸟都没见几只,那几个先方众,还以自己刚进了山城国,马上要到京都交差逛歌舞伎町喝花酒去了。
当日晚上,武硕戴着铐子躺在一棵被雷劈倒的大树旁休息,那几个先方众点起了篝火,围着吟起了和歌,一人一首接上。
年龄最大的先方众首先站起来:“五月雨は露か涙か不如帰我が名をあげよ云の上まで。”这句是日本室町幕府第13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的辞世诗,意思大概是五月细雨露还戾,且寄吾名杜鹃翼,翩然上云霄。
另一名先方众站起来:“足利君也是个饱受苦难的人,还请你们听一下我下面吟的这首,友を得てなほぞうれしき桜花昨日にかはる今日のいろ香は。”
“这首我知道,是毛利元就的辞世诗,现在羽柴大人率三万兵力进军备中,正围住了毛利军的高松城。”最年长的先方众说道。
武硕没有插嘴,走了半晌也累了,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下,只听得风声簌簌,篝火时燃时灭,先方众立刻围到一起,拔出太刀,严阵以待。
忽然,风声骤起,吹得树丛一齐摇摆起来,篝火彻底熄灭,有一个树丛动了动,先方众立马把太刀对准它,然后,另一个树丛也动了,接着又是另外一个,就好像有一只黄鼠狼在其中闪转腾挪,不消五秒,所有树丛一齐摇摆起来,突然从树丛中飞出一只锁镰,擦过太刀,火花四溅,锁镰随即打了个旋,链子抖出一条蛇形,几名先方众的太刀抖落在地,紧接着,从四面八方的树丛里飞出无数手里剑,全打在喉咙上,霎时间,先方众都瘫软在地上。
风声停了,篝火亮了。
武硕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吓得瑟瑟发抖,缩在树干下一口气都不敢出了。
“真没水平。”武硕忽然听到一句老态龙钟的声音,就在他的头顶,抬起头来,发现离地五米的树梢上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满天银发,身着轻装,手中锁链闪闪发光。
“现在的年轻人,一代不如一代,还记得老夫在甲贺一揆的时候,被二十个马廻众追得漫山遍野地跑,到最后都没追上我。”
甲贺一揆,白发,锁链,莫非这个人是白地三太夫??
老者纵身一跃,落地的时候竟然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武硕马上俯身敬拜:“您就是传说中的忍者之神百地三太夫吧。”百地三太夫是伊贺竜口的伊贺上忍三家之一百地家当主,著名的上忍,据说手下上忍、中忍有近百人之多,下忍数量当然就更为可观了,第一次伊贺之战的担任守方总大将,把织田信雄打得狼狈逃蹿。
但是武硕立马想到好像不对,百地三太夫在天正九年抗击织田方信雄的进攻。战况十分激烈,经过力战,柏原守军最终不敌人数众多的织田军,柏原城被攻破,城内守军全部阵亡,其中就有百地三太夫,但现在已经是天正十年了,莫非认错人了?
“你居然认识老夫……世人都以为老夫死了,没想到还有人认识我。”百地三太夫摸着下巴说道。
“当然认识您,您率领忍者抗击织田信雄,把他打得丢盔弃甲,实在是扬眉吐气。”
百地三太夫叹了口气:“可是最后还是败了,过去的事情不说了,我看见你被明智家先方众押着,兴致一来就救了你,不求你报答什么,只要别把老夫还活着的事情往外说就行了。”他把武硕锁链砍开,回收了忍具,飞似地飞走了。
武硕深深鞠了一躬:“谢大人救命,在下没齿难忘您的恩典。”但是百地三太夫并没有回应什么,已经走远了。
武硕自己不知道如何是好,从先方众身上搜了干粮,往来时的方向走,兜兜转转摸到了大路上,天已经快亮了,又困又累,实在撑不住了,躺到路旁边,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烈日当空,武硕发现自己被绳子绑到了马背上。旁边是一匹高头白马,其上端坐着一名武士,身着朱红长袍,腮上一捻胡须,微胖,面皮耷拉下去,后面是庞大的军阵,皆身着漆金大铠,为首的扛着永乐通宝大旗。武硕一块就知道这是织田信长的军队了,那为首的大将难道是信长本尊?今天怎么出来这么多名人?
武硕清了清嗓子:“阁下?”
武将转过头来,用冷峻刺骨的目光打量着武硕,武硕看见了他衣带上的二本直违纹,难道是丹羽长秀?十五岁即出仕信长,织田四天王之一。
“丹羽大人!”
“我见过你吗?”丹羽长秀说道。
“没有,但在下听过您‘鬼五郎左’的威名,再加上您胸前的家纹,便断定您是丹羽大人!”
“原来如此,早上我在大路上看见你,你还带着镣铐,是逃犯吧。”
“实不相瞒,在下是从大明来的,在坂本城那边被人陷害,光秀大人派人把我押到安土城,但是那几个先方众不认识路,走到了这里。”
“那正好了,我们正是要去安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