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张国南，热田神社门前町。

　　所谓的门前町，就是在寺社的大门前，聚集着的各类座屋、酒场和宿屋等，逐渐形成了一定规模的聚落。

　　虽然已是秋末初冬，但热田神社的门前町里往来的旅人和行商络绎不绝，信长等人此时正牵着马，也穿梭在其中。

　　“殿下，这田乐真好吃。”前田犬千代咬了一口手中满是汁水的食物，满脸幸福地说道。

　　信长也咬了一口，味道还行——这被叫做“田乐”的食物，就是插在竹签上的烤豆腐，在外面抹一层味增酱，是这里的一种传统食物。

　　“傻狗，就知道吃，看好咱们的马车。”这佐佐又左卫门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愿意和前田犬千代作对，当即又呛了对方一句。

　　“这还用你说，我的枪可不是吃素的，”前田犬千代一撇嘴，向佐佐又左卫门瞪眼道：“不服咱俩比一场？”

　　“谁怕谁？”佐佐又左卫门翻起白眼，针锋相对地说道。

　　“好了好了，都给我住嘴。”信长用手捂着额头大声喝道，这两个家伙真是太烦人，以后一定得想办法把他们分开使用。

　　“是。”前田犬千代和佐佐又左卫门顺从地回答道，彼此之间却还恶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

　　“殿下，就是这里了。”泷川一益指着街旁的一间木屋，提示道。

　　那木屋上，挂着一块实木的长条牌匾，上面写着“伊藤屋の座”。

　　“一益和又左卫门跟我进去，剩下的人留在这里，守着马车不要离开。”信长安排完，带着泷川一益和佐佐又左卫门，进了商家的店里。

　　“三位，有何贵干啊？”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用一对因为含笑而眯缝着的眼睛，市侩打量着信长三人。

　　“掌柜你好，我们是津岛来的行商，手里有一批濑户烧陶器要出手。”泷川一益阅历最丰富，开口把一行人的来意说明。

　　“行商？”座的掌柜还是一脸笑容，但态度就不如之前那么热情了，“有多少？”

　　“60个。”泷川一益答道，信长二人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

　　“按照市价，应该是……”座的掌柜从柜台上拿下一个算盘，劈了啪啦地扒拉了一会儿，接着说道：“1354贯600文，由于你们不是本座的在册货主，我们还要收你们一成的利钱。也是就说……”

　　座的掌柜又算了一下，说道：“你们能得到1219贯钱，要卖么？”

　　“什么？你们什么都不干，就要抽一成的利？”还没等泷川一益答话，佐佐又左卫门的这句话脱口而出，身边的信长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了。

　　“怎么？你们连这规矩都不懂么？若是没有这利钱，我们凭什么帮你们卖掉这些陶器？”座的掌柜冷笑道：“若是不满，大门在那边，各位请便。”

　　说着，座的掌柜把手向门的方向一指，做出一副恕不奉陪的模样，转身就向屋内走去。

　　泷川一益皱眉，这佐佐又左卫门真是太莽撞了。

　　之所以让他跟进来，是信长看中他有一定的文化基础，本意原本是让他跟泷川一益学习一下，该如何和这些商人打交道，以后好把这项任务交付与他。

　　因此，这次本是没有佐佐又左卫门插嘴机会的，但谁知道他竟激于义愤，出口顶撞了座的掌柜。

　　这是佐佐又左卫门作为武士领导阶级的局限性，不曾深入民间的他，不知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之事，每个行业每个地域，都有着特有的“地下规则”。

　　所谓的“座”，其实就是日本式的封建行会，这群家伙抱团形成了同业特权团体，对座下的商铺收取座钱，从行商处抽取利钱，对当地经济活动进行控制，排斥外来者的竞争，极大地抑制了商业的繁荣。

　　各地统治者之所以没有废除他们的特权，一方面是因为“座”已经发展到拥有独立武装力量的地步，彻底剿灭的代价太大，另一方面“座”还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顺从，上缴一些利税和商品给统治者。

　　两相权衡之下，统治者们就对“座”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信长心道，若是自己执政，就一定会全面推进废除“座”特权的法令，即使是发生战争也在所不惜。

　　因为从他穿越前的知识中可以看出，废除商业保护主义，可以使商业繁荣，而商业的繁荣能使人口迅速聚集而增加，人口的增加使农产品的产出、手工业产品的产量等，也都会连动增加。

　　这一系列的反应，都会促使领国的总体国力得到长足的进步，作为统治者可以得到的实惠，又岂是区区商人缴纳的那点小钱可比？

　　信长早就想好了此事，这次行商的经历，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只是现在，他们还是不得不向拥有特权的“座”低头，因为在这个商铺没卖出的东西，在这条街上都卖不出去了。

　　“掌柜请留步。”泷川一益叫道，就见那座的掌柜立刻停下了脚步。

　　说到底，这批陶器转手就能赚一大笔钱，哪有饿狼不吃送到嘴边的肉呢？

　　这掌柜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要把交易的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里罢了，就见他转身问道：“怎么？回心转意了？”

　　“掌柜请别见怪，我这小兄弟第一次进入咱们这一行，确实是不太懂规矩。”泷川一益陪笑着，“1219贯钱就1219贯钱，您老派人验验货？”

　　“好，随我来柜上点钱。”说罢，掌柜叫出一个伙计，出门去查验信长他们运来的濑户烧陶器，而他自己带着泷川一益进柜台里去交割钱财。

　　………………

　　片刻之后，信长一行人再次走在了街市上，而满满的一车陶器，已经全部变成了现钱，这一趟下来，净赚了170贯200文钱。

　　“殿下，照这个速度，很快我们就能装备一批铁炮队了。”泷川一益凑上来，兴高采烈地说道。

　　“嗯。”信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殿下不开心么？”细心的泷川一益察觉到了信长的异样，不解地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信长看了一眼队伍之中的佐佐又左卫门一眼，“又左卫门似乎不适合做仲介人这个职务。”

　　“确实是呢。”泷川一益同意信长的看法，虽然佐佐又左卫门知书识字，但他自带一股迂腐之气，若是不懂变通，是很难在狡猾的商人那里讨到便宜的：“可是似乎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呢？”

　　不错，信长心中盘算，相比之下，头脑简单的前田犬千代和刻板保守的池田恒兴，就更加不合适了。

　　至于其他侍童，不仅没有表现出什么过人之处，而且信长也不太敢过度信任他们。

　　这可如何是好？

　　信长正在马上挠头，就见前面的热田神社门前聚集着一伙人，正围在一起不知是在干什么呢。

　　“殿下？”前田犬千代唤了一声发愣的信长，意思是想去看看热闹。

　　信长环顾了一圈，每个侍童的脸上都充满了好奇，就连池田恒兴也跃跃欲试。

　　“好，咱们也去看看。”信长暂时放下了思绪，点头同意了众人的请求。

　　谁知道这一念之间，又发掘了另一个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