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命前田犬千代摘下随身的包袱,从那里面取出了一捆捆铜钱,均匀地铺在斯波义统眼前的榻榻米上。
“这是属下向大人献上的礼金,一共200贯,请笑纳。”信长将那些钱向眼睛发直的斯波义统推了推,笑着说道。
“这…这……”斯波义统快速地向前挪了挪身体,用手抚摸着那些铜钱,激动地有点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缓口气说出一句:“信长真是忠臣啊。”
那模样就像是抱窝的老母鸡,想把这些钱都当成蛋拢在身下似的,哪里还有半点朝廷世袭高官的气质。
“咳!主公……”那古野胜泰不合时宜地咳了一声,轻轻地叫道。。
斯波义统忽然像被那些铜钱烫到了一般,迅速地缩回了手,那古野胜泰的这一声,让他从沉醉中醒悟,实在是太失态了,尤其是当着这个信长的面。
“信长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相求?”斯波义统恢复了尾张守护的威严,淡淡地说道:“你的父亲可从来没像你这么殷勤过。”
斯波义统也不是蠢人,从来没打过交道的信长忽然奉上重金,必是有所图谋,那织田信秀号称“尾张之虎”,风头俨然已经盖过了正牌守护职斯波氏,眼高于顶的他可从来没把斯波义统放在眼里,这事怎么能不叫人心生疑窦?
“果然事事都逃不过武卫样大人的慧眼,”信长恭维着小心翼翼的斯波义统,接着补充道:“实不相瞒,属下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哼。”斯波义统摸了摸唇上自命风骚的小胡子,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
信长恭谨的态度和被自己识破时表现出的小慌张,都让斯波义统误认为自己已经处于这场对话的上风,岂不知就是这种心理上的自我欺骗,才让他一步步堕入信长的圈套之中。
就听信长继续说道:“属下想获得武卫样大人的支持,继承织田弹正忠家。”
“哦?听说你是备后守的嫡长子,正统的继承人,为什么还需要我的支持?”斯波义统装作从来没听说过有关信长的传闻,幸灾乐祸地问道。
他当然知道这信长被叫做“尾张大傻瓜”,并且还因此大为不悦过,“傻瓜就傻瓜,非得扯上我的尾张国,他们不知道尾张守护是谁么?”
后来耽于享乐的他,慢慢就把此事淡忘了,如今活生生的“尾张大傻瓜”跪坐在自己的面前,他哪能不好好地打量一下对方呢?
一看之下,斯波义统有点惋惜了,好好的一个帅气少年,怎么就傻掉了呢?
不过如此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这信长因为行事乖张而被家臣们诟病,恐怕也受到了织田信秀的疏远,因此惶恐之下,才来寻求自己的支持,毕竟自己才是尾张国的主人么,斯波义统又从心里满足了一下自己的虚荣。
“这……理由真得有些难以启齿,”信长的遮遮掩掩让斯波义统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了,果然信长接着说道:“现在家中有股很大的势力在反对我继承家督,因此不得不恳求武卫样大人您,在朝廷面前美言几句。”
嗯,斯波义统点头,心说这信长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虽然自己已经指挥不动日益强大的地方豪族了,但斯波氏世袭的官位和尊贵的血脉还在,和朝廷上的公卿们还是说得上话的。
这信长想要自己帮他求取官位,这样虽然在实质上并无多大效用,但至少在身份上可以压制自己的兄弟们一头,这样迫于皇室正统权威的压力,织田家便不敢轻易地更换继承人了。
如此想来,这信长凭地小气,区区200贯钱就想要个官位?
自信心膨胀的斯波义统暗暗生起气来,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看到钱时的丑态,他打算捉弄信长一下。
“嗯,信长的意思我已明白,”斯波义统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摩挲着下巴沉吟道:“但朝廷任命官位都是严格按照规矩来的,此事万不可急。”
信长冷笑,你糊弄鬼啊,谁不知道在这乱世里的天皇和公卿,穷困潦倒,别说已沦为虚名的官位了,钱给到了他们一激动,恐怕连他妈都能送给你。
不过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信长当下也不拆穿斯波义统欲拒还迎的小把戏,马上低下头谢道:“只要大人出马,如此小事岂有不手到擒来之理?”
这话说得斯波义统倍感舒适,放下心来的他一把把信长奉上的铜钱揣进自己的腰包,他心里这个美啊,又可以大肆挥霍一番了,要知道为了维持那古野胜泰手下少年护卫队的存在,尾张守护自己的生活质量可是下降了不少呢。
“还有事么?”斯波义统瞥了一眼坐于下首的信长,下了逐客令,“没什么事的话,就退下吧。”
那语气,就像真的主公对待自己的手下一般,斯波义统不管事实如何,他吃定现在这信长有求于己,必不敢流露任何的不满,那何不借此机会耍一耍久未享受过的威风呢?
果然,那信长躬身行了一礼,起身就要退出殿去。
“且慢!”就在此时,闷不吭声的那古野胜泰忽然叫道。
“怎么?你想留他吃晚饭?”斯波义统正因为白得了200贯钱而狂喜,没想到最信任的那古野胜泰竟然扫了他的兴,有些不悦地问道。
信长也微笑着止步,转身看向尾张守护主从,默默地听他二人对话。
“主公,这信长还不能走。“那古野胜泰把身子向前欠了欠,严肃地说道:“是他把那织田大和守引了来,他必须把此事负责到底,让织田大和守赶快退去。”
斯波义统一拍脑门,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果然金钱让人智商降低,他招手叫道:“熊吉,大和守的人还没退去么?”
之前引路的那个少年小姓慌忙起身,向府门处跑去,不多时之后,他又回转过来,用响亮的声音回答斯波义统:“启禀主公,织田大和守的人还在外边,不曾离去。而且……”
“而且什么?”斯波义统听到织田信友的人还没走,心里一凉,焦急地打断了少年。
“而且似乎人更多了。”熊吉用颤抖的音调回答道。
“啊?”斯波义统瘫坐在地,向那古野胜泰伸手唤道:“这可如何是好?弥五郎务必要护我周全啊。”
“遵命。”那古野胜泰低头苦笑,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谁有空管你这个废物啊。
“武卫样大人勿慌,”信长上前一步,拱手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让我来为大人分忧吧。”
“好,让大和守退去,”斯波义统忙不迭地点头道:“我就再为信长求得更大的官职,你看可好?”
这句完全是空头支票,可信长好似不介意一般,应承了一句,带着前田犬千代和佐佐又左卫门,向守护府的正门走去。
斯波义统他们没看到,信长转身瞬间浮现的阴冷笑容。
信长的这趟清州城之行,无疑是为斯波义统送上了一道催命符,可怜他们还恍然不知。
就差最后一道工序了,信长心道,就让我为这捆干柴,添一把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