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信差后,蒙达勒怒不可遏。这个兀速台,连着两天都派信差来催促攻城。在王子的大部队抵达之前,如果不献城,他将以违抗军令的罪状受惩。
他将一封低声下气的求援信交给信使,让他回去。
“敌酋堡垒高廿余丈,建于土台之上,外隔旱河,下部垒以巨石。其势如喇叭倒扣,墙头又有突出木橼,间隔有空可下火油。梯不能架,车不能攀。其形制闻所未闻。愚乞神策天军以破敌。”
第二天,兀速台居然亲自骑马来了。拜见过蒙达勒后,他皮笑肉不笑的说给将军带来了援军。少顷,一大队衣衫褴褛的奴工赶到了。
“瞧,我把将军船上的预备役都带来了!”蒙达勒见状气得牙齿格格响。
“将军阁下,久闻您喜用南宋降奴,特地带来给您使唤。这城堡我也看了,确实少见。不过用破云蹬的话,一定可以破敌!”
破云蹬是一种简陋的攻城战术,方法是用一根粗大的毛竹,攻城者紧紧抱住顶端。另外几个人抬着竹竿尾端,一起冲向城墙。攻城者要及时上墙,毛竹顺着城墙支起来,这样就把一个人送上了墙顶。这种办法风险极大,攻城者九死一生,而且也不能上很高的城墙。要说好处,就是简单,只要人和毛竹就行了。
“瞧这个日本,毛竹多得是,这也是乞达王子殿下的妙计。小的先行告退,三天后恭祝大帅凯旋。”
蒙达勒不得不行动了,他并不怜惜宋兵,但数量实在太少了。他将奴工编成七人一组,六人负责推杆,要求步伐齐整。体重最轻的那个发给一把镰刀。一旦登墙成功,就把镰刀钩到城墙上,镰刀尾端用绳子牢牢系在毛竹上。现在他的问题是不知道守城的有多少人,而且没有保护的攻城队怎么走到城墙脚下……他想到了那些孩子。
次日接近中午的时候,蒙达勒下达了攻城令。他算准了时机,趁着太阳升到直照弓箭手眼睛的高度,然后命令部队沿着光线的方向笔直前进。这样城堡上面的弓箭手就会被太阳晃到眼睛,精度降低。蒙古人驱赶炮灰的方式向来毫不留情:后退者斩,脚慢者射。但现在蒙达勒手头只有这点奴工,他必须让他们发挥出最大功效。所以听从了汉人军师的建议,杀一日寇,全队可去掉奴籍,班师回国后准许自回老家。其实,面对训练有素的武士,奴工这是羊入虎口。但这个小小的悬赏,刺激着宋金降兵,“只要杀一个人就可以了!”看上去很容易达成的目标,可以让他们拼尽全力。
把守天守阁的藤田弓兵严阵以待,终于等到了蒙古人进攻。现在面前涌来了几根长长的毛竹,拈弓搭箭。虽然有点晃眼,但射死几个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些蒙古人居然连盾牌都不带!但刚要放箭,却看到毛竹中间还绑着几个小孩,这些小孩一看就是附近村子里的,正在用日语大呼救命。蒙古人居然如此下流,用小孩做挡箭牌!弓箭手犹豫之间,攻城队又往前前进了丈余。还要足轻头反应过来,下令放箭。终于开打了!
攻城队损失不大,好几支队伍都顺利抵达天守阁下面。六人抬杆队怒吼一声,往前冲刺。天守阁下部的石台,正好是弧线形,很容易向上奔跑。日本守军并不担心破云蹬。因为在石台之上,和楼阁交界处,有一种叫做铁串忍返的东西,具体来说就是一根根铁刺,倒装在突出部上。也就是说,就算有人被杆子推到了最高处,也会被铁刺所阻,无处攀附。天守阁是全封闭的堡垒,没有开放式城墙,攻城者要从射击窗才能进入堡内。而窗户又小到每次只容一人,易守难攻。
好几支毛竹成功了,被撑上去的人把钩子扔进倒火油的孔里,然后滚落。那个奇瘦的船工,也成功了,他跌落后,顺势滑进了草丛,没影了。抬杆的人大部分被射死。机灵一点的小孩趁乱挣脱了绳子,四散奔逃。
蒙古人对混乱的局面无动于衷。这时,几个精兵正身披草席,在草丛里匍匐前进。等进入射程,他们猫着身子,横握弓把,几支硫磺箭射出,正中已经挂上去的竹竿。
原来,那些竹竿里面都填了易燃物,蒙达勒的战术其实是火攻!能在几丈之远射中竹竿,也只有蒙古精英射手才能办到。那些箭都是特制的,箭头上是火油,硝石和硫磺。一旦撞到目标,硝石和硫磺经碰撞会起火,点燃火油。毛竹里面填的是狼粪和火油,点燃后火不大,但浓烟滚滚。瞬间就遮挡了弓箭手的视线,于是乎蒙古士兵可以进入射程之内,开始往天守阁上面猛射火箭,外墙很多地方都被点燃了。
守备天守阁的将领是斋藤龙二,这时,他正全身披甲端坐在天守阁的顶层。蒙古人多变的战术超出了他的意料,现在只有一件事能做了:开城进攻,不然这木结构的堡垒可经不住烧。
天守阁地方并不大,只驻扎着武士。足轻头本来和民伕在外围牵制敌军,但如砍瓜切菜一般溃不成军。从一直在跟踪蒙古人的忍者那得到的情报来看,这次进犯的蒙古部队只是先锋,以藤田家的武士,应该可以一战。但蒙古人神出鬼没,阵形难以捉摸,难以窥其锋芒。就在这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一排竖着旌旗的马队缓缓出现在远处。
“这就是他们的核心了!”藤田龙二操起下令的扇子,命令出击。他不知道的是,他面对的是一个老辣得多的将领。
远远观望到城门打开,蒙达勒放心了:日本人终于憋不住要一战了。同一时刻,在町海村的沙滩上,兀速台仰望天空,眼睛微闭念念有词。天空有三只兀鹫缓缓绕着大圈子在飞,突然煽动翅膀向下俯冲,继而又昂首向上,伴之以尖利的鹰啸。兀速台嘴角一动,起身走向乞达王子:
“蒙达勒开战了。”
兀速台的兀鹫可以把观察到的情报用不同的飞行方式传达给他,这是草原上的一种叫做羽飞天眼的巫术,除了兀速台,没有人知道怎么使用。
藤田城第一批跃出的是骑射兵,面对他们的是由宋金民伕组成的步兵。这群破衣烂衫的俘虏,手上只有削尖的竹竿,面对日本骑兵立即望风而逃。骑射兵毫不犹豫地追击。但是步兵的溃逃又不像惯常的四散奔逃,而是朝着西北一个方向奔逃。
“不好!”龙二一惊,但已经来不及了!日本步兵方阵已经走出城门。从两侧包抄过来两队蒙古重骑兵,这才是骑射兵要捕捉的目标。现在蒙古人利用步兵声东击西,成功引开了骑射兵。重骑兵从侧翼闯入日本步兵方阵中。步兵方阵携带着拒马长竿,专门破解战马。但现在阵脚未定,来不及架竿,就横遭冲击,瞬间死伤惨重。一片混乱中,城门也被堵住了。后面的藤田主力——骑马武士被阻塞在瓮城里。
追出老远的骑射兵回过神来,放弃了没有价值的蒙古步兵,勒马回头射杀蒙古重骑。但哪里逃得出蒙达勒的手掌。蒙古的主力——轻骑兵就埋伏在西北尽头。俟藤田骑射兵回头救门,原先倒伏在草丛里的战马被拉起,仿佛凭空从草丛里多出来一只部队。蒙古骑兵追着藤田骑射兵放箭,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箭法精准,一弦可以放三支箭。藤田骑兵且战且退,损失惨重。
被堵城内的武士急红了眼,开始用刀劈杀惊慌失措的自家步兵。这些足轻眼看回城无望,只能硬着头皮向外冲,终于腾开了城门。嫡系武士杀将出来,直取蒙古重骑。因为人数不多,蒙古重骑不敢恋战,迅速撤走,正好撞上迎面赶到的藤田轻骑兵,此时距离已对弓箭不利,正好发挥重骑兵的近战优势。藤田骑射相当于腹背受敌,只能浴血奋战。虽然蒙古战法更高明一些,但架不住城堡里源源不断涌出的步兵。尤其是出现了一个巨塔一样的士兵,可以单拳击毙战马。这个戴着天狗面具的巨汉身披重甲,完全无视箭簇,所到之处人马俱死。连久经沙场的蒙达勒也啧啧称奇。正当双方杀得天昏地暗,蒙达勒却果断鸣金收兵。此役他最重要的战果是保存实力,骑兵决不能有折损。况且藤田的骑射兵损失更为惨重。
“看来,不洒满鲜血,是无法征服日本的。”蒙达勒亦喜亦忧,他明白这将是一场持久战,王子虽然军力占优,但也不可能速胜,时间越久,对蒙达勒越有利。但他手中的兵源不会向草原上那样源源不断,敌国作战,拖得越久,敌人也会越强。
“现在只等回回炮架起来,就能攻破这个城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