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龙面色凝重地登上沙滩。这片蒙古人所贪求的最遥远的土地,将是他的死地。整个登陆地目力所及,树木全部被砍得一干二净。漫山遍野的蒙古帐篷,根据所属的主将不同,插着花花绿绿的将棋。在外围,蝼蚁般的奴工在鞭子下劳作,他们在搭建马棚,木牢。这些奴隶都是他的同胞,甚至很多都曾是他的部下。
韩少龙找到乞达的帐篷,入内拜见。
帐篷内乞达满脸奸相,一旁兀速台袖手而立。
“末将韩少龙拜见大都督。”
“很好很好,韩将军,娘子可好?”乞达目露凶光却嘴挂微笑。
韩少龙暗暗切齿,却只能顿了一下:
“合家安康,有劳大都督挂念。”
“哎,不劳,不劳。等这个战事结束,还要多去府上走动走动呢!”
兀速台眼瞅韩少龙面色发青,觉得应该适可而止了,插话说:
“船队可按时抵达?”
“报军师,风平浪静。今日随我登岸的,计有一百二十三艘船,另有三百条船在外海落锚,等候入湾。剩余大船均在途中,可按时抵达。”
“哦?我还以为都冻在渤海湾了。”兀速台阴阳怪气地诘问。
“军令不敢有误!”
“回回炮都到了吗?”
“按蒙达勒将军命令,回回炮船队排在第一,昨夜已经入港。”
“哦?”兀速台听到蒙达勒的名字,和王子交换了一下眼神。
“蒙达勒何时下令与你?”
“回军师,开拨前收到将军的鸽信。”
乞达面孔一板:
“放肆,我才是征倭大都督,哪轮得到他下令!”
兀速台打圆场道:
“殿下息怒,蒙达勒这小子自作主张,搅乱军需,正好可以参他一本。”
乞达沉吟片刻,又挤出一点笑容:
“韩将军,你舟车劳顿,先在大营里安歇,好生看管回回炮,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动用!”
韩少龙明白乞达的打算,得令后离开了帐篷。
蒙达勒那边,首战告捷,斩人头百余颗。为免暴露兵源之不足,他没有围城,反而下令后撤扎营警戒,造成诱敌深入的假象。接下来的两天,是生死之机。日本的援军一定会抵达,而他必须在此之前攻破天守阁!
出兵已经四天了,攻城用的回回炮应该已经抵达。蒙达勒拟好了信,派令兵送往总部。令兵刚出发没多久,蒙达勒盯着摇曳的烛光发愣,一个闪念,冲出了军帐。传令兵已经出发,而且他配备的是全军最快的马。蒙达勒没有叫马夫,而是直冲马棚——只有他的座驾黑鹜才追得上传令兵。马棚的马夫一看蒙达勒亲自过来,连滚带爬扑倒在地。蒙达勒一言不发,一跃而起,重重踏上一个马夫的脊背,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唯有亲自去讨,才能要到回回炮!”蒙达勒深知兀速台的狠毒。
蒙达勒直入军营,守兵都认得黑鹜,不敢阻拦。蒙达勒直奔堆场,看到几台回回炮。方才舒心,向大帐走去。
乞达帐内:
“蒙达勒,大战在即,你身为主将,居然擅离前线,该当何罪!”乞达怒斥道。
蒙达勒抬头,奇怪兀速台居然不在。他回禀道:
“托殿下神威,沿途倭兵无不丢盔弃甲。今已将敌酋围于城堡,敌怯战不出。末将特来请殿下亲莅战场,手刃敌酋。”
“区区小胜,何劳我亲自出马。我看你是功而不克吧?”
“胜虽小不足挂齿,但这是征倭首克,末将不敢贪功。”蒙达勒回答巧妙,王子一时语塞。他下意识往旁一瞥——兀速台不在。
“哈哈,那我先恭喜将军了!”乞达举起酒杯。
“嘎勒!嘎勒!(蒙语:火)”帐外突然爆发大喊,蒙达勒心头一惊,丢下酒杯冲了出去。
果不其然,着火处正是回回炮方向。军营里叫喊声此起彼伏,但却没有人慌乱。蒙古士兵久经沙场,军营中乱跑者斩立决,以杜绝炸营。蒙达勒沉着冷静,牵着他的黑鹜,快步过去。(军中驰马是死罪)刚刚还好端端的回回炮现在火光冲天,周围的民伕拼了命在浇水灭火。兀速台就在一旁指挥。区区木桶泼水根本无济于事,蒙达勒瞅准机会,将绳索绑到火势最轻微的一台炮车上,另一头拴在黑鹜的马鞍上。掏出腰刀,往心爱的坐骑肚子上就是一刀。纯黑色的烈马发出一声嘶吼,往大海跑去。回回炮太重,马蹄打滑,蒙达勒又在马屁股上补了一刀。终于炮车被拖动了,但车轮深陷沙子。蒙达勒不由分说,上前用力扳起车轮,手掌在燃烧的车轮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皮肉已然烧化,但蒙达勒没有收手。整架燃烧的炮车一寸寸被推到了海边,愣在一边的士兵纷纷冲上去帮忙。借助海水,这台炮车算是被救下来了。但剩下都被烧成了焦炭。可怜那黑鹜,拼到口吐白沫,又吃了几口咸水,倒在浪花里一命呜呼。蒙达勒走回岸边,恶狠狠地瞪了兀速台一眼,后者毫无惧色,阴郁以对。
事后,在乞达面前,兀速台禀告了韩少龙玩忽职守的罪责。韩将军双手反绑,满脸血污跪在大帐中间。乞达扔下个斩牌,却在落地前被蒙达勒一把接住:
“殿下,尚有一台炮可堪修缮,末将恳请留这汉狗一条命!”
兀速台高声道:“杀之无妨,我会修书大都,再赶制几台过来。”
“战机不可延误,殿下!”蒙达勒不理睬兀速台,直接对着乞达说。
乞达应准,韩少龙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