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面沉似水,扫视了台下部众一眼之后,向执行军法的军官问道:
“按照军规,不听将令、在军中酗酒者,该当如何处置!”
五百羽林一看有了麻烦,立刻便安静了下来,不再喧哗。
“启禀大人,按律,当斩首!”
此刻,将台下闹事的一众官兵瞬间慌了神,一个个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地上。
夏侯玄见闹事的众军官,心中尚且还对军令有几分畏惧之心,心中也稍稍宽慰了不少。
“台下那两名百人将听着,方才你们无视军中法度,我本该按照军规来处置你们,不过念在今日是我初次赴任,你们俩也是在我手下初犯的份上,死罪可免,但你二人需受五十军杖,你们可否心服?”
夏侯玄虽然看着有些文弱,可是此话一出,军威十足,台下众兵士倒也没有什么话说。
那两名百人将一吓之后,酒也醒了大半,立刻跪在地上不停的喊道:“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来人!”
“在!”
“行军法!”
“诺!”
听着军棍打击人体的沉闷声,以及两名百人将的叫声,那五百羽林再也不敢嘈杂喧闹了。
有时候,恩威并施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待军法执行完毕之后,夏侯玄才继续对着众下属朗声说道:
“诸位,我夏侯玄,此前虽只担任文官之职,但我本来就是将门之子,少年时也曾随父上过战场,并非只是膏粱子弟。我相信,在场的诸位能够成为这皇家羽林的一员,肯定也都不是泛泛之辈。
的确,这些年羽林军并不怎么受重视,但你们却不能就此妄自菲薄,你们要时刻谨记,你们乃是大魏皇家羽林军,你们本该是受到万人瞩目的骄傲之师,我相信,既然皇家羽林这支部队仍然存在着,那就必定有它存在的意义,诸君如果也愿意相信在下,那就从今日开始,随我一起勤加操练,努力成为一支名副其实的精锐之师,你们可否愿意?”
“愿誓死追随将军,誓死效忠皇室!”
夏侯玄望着台下一扫颓势的五百羽林,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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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东堂之内,皇帝曹叡正在与散骑常侍长平侯曹肇、散骑常侍何曾、以及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三人商议着北境军情。
“启禀陛下,此次保塞鲜卑大人步度根,与之前归顺的鲜卑大人附义王轲比能私下交通,进犯并州,杀掠我边境子民,依臣下之见,此次鲜卑几乎是举族而叛,绝对不可以小视啊。”中书监刘放说道。
“哼!”曹叡一脸肃杀之气,气愤的说道:“朕记得,早在文帝时,先帝便对这鲜卑一族甚是厚待,这个轲比能数次反叛也就罢了,没想到这次他居然和步度根联合一处,简直是太猖狂了!对了,并州那边,能够应付吗,有什么消息?”
“启禀陛下,这是并州刺史毕轨送来的表奏,请陛下过目。”中书令孙资取出了一只锦盒,递给了曹叡。
曹叡取出其中的奏表,仔细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曹叡将那奏表扔于地上,摇了摇头道:“毕轨不知兵法人心,居然想要出兵,外以威势恐吓轲比能部、内以震慑步度根,可是那步度根乃是被轲比能所诱才反叛的,本来还可能与轲比能同床异梦、私有不和,如今毕轨贸然出军,二部为了抵御我并州之军,反而会团结起来。”曹叡叹了口气,看了看并州北境地图,心情有些复杂。
而侍立一旁的散骑常侍何曾,见昔日与自己一同辅佐东宫的毕轨如今坏了陛下的大事,心中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惶恐,这几分惶恐让原本能说会道的他选择了缄默不言。
皇帝沉半晌之后,这才继续说道:“长思,你替朕拟一份加急诏书,让毕轨之军,务必不可自句注塞雁门关北上,以免遭到鲜卑人的伏击。”
“唯!”
曹肇当即便取出笔墨,开始拟诏,诏书拟好后,曹叡只大略过了一眼,便加盖了天子玺印,派人快马送去并州了。
一月之后,快马信使便返回了洛阳,急入宫禁,面见曹叡禀报了北境战况。
“什么!”曹叡听了那信使的回报,大吃一惊:“并州军大败了?究竟如何了?”
“启禀陛下,微臣连日快马,赶至北境,可是没想到毕轨大人出军极快,微臣刚刚赶到并州,毕轨大人就已经出兵北上屯军阴馆了,并派遣了将军苏尚、董弼前去主动追击鲜卑,那轲比能遣其子率骑兵千余与步度根合兵反击,苏董二人与其遭遇,便全军覆灭矣!毕轨大人此刻缩军回城,严守关隘,不敢再出战了。”
“唉!”曹叡挥袖踱步,叹了口气:“毕轨贪功冒进,坏朕军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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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东堂之内,刘放、孙资、曹肇、何曾,以及卞兰、杜恕等人与皇帝商议完北境军情,曹叡最终决定派遣骁骑将军秦朗,率领禁军骁骑营士兵八千人前去并州北境,与并州军一同破敌。
刘放、孙资二人离开以后,曹叡端着茶盏,与曹肇闲谈了一阵,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
“对了,长思。”曹叡缓缓搁下茶盏问道:“听说夏侯玄这小子,最近在训练羽林营的士兵,不知现今如何了?”
曹肇缓缓一笑,他明白,之前陛下不过是一时恼怒,才让太初接下了羽林营这个烂摊子,如今陛下气消了,自然也就有意让太初重回御前了,毕竟以太初的聪明才智,待在陛下身边的确可以提出不少有用的意见来。
“启禀陛下,臣前些日子也听说了此事,因此也是颇感好奇,所以就去看了看,结果发现,那五百羽林,现下正在勤加练习,真可谓是气象焕然一新啊。”
“哦,是吗?”曹叡笑道:“这羽林营,朕一向不太重视,听说一向十分闲散,太初居然可以将他们调教过来。
真是没想到,泰初不光在内政上颇有见解,这统兵之才竟也不弱,真是有其先父之风啊。”
“陛下如果也想前去巡视一番,臣可以陪侍陛下一同前往。”曹肇顺着曹叡的意思说道。
“好,那朕便去看看,这小子将那羽林营训练的如何样了。”
曹叡说着,便起身出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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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城郊,燥热非常。
羽林营地之中,一片呐喊操练之声,经过夏侯玄两月有余的训练,这些原本就有不错底子的士兵,显得更加有了精气神。
再加上夏侯玄亲自教导改正了羽林们的环首刀战法、再对他们加以分组互相结阵的训练,这支五百余人的皇家羽林营的战斗力实际上已经不输于那禁军五营中的任何一营了。
“结阵!”只见夏侯玄令旗一劈,五百羽林立即开始变阵,只见他们每五人一伍,结成一个个的小阵,而每三个小阵又结成了一个大阵,整个队伍又由三个这样的大阵结成。
曹叡与曹肇二人刚刚策马来到城郊羽林营,便看到了羽林营变阵,因此二人并没有让夏侯玄看到自己,而是站在远处,继续观看着羽林营的演练。
曹叡仔细去看时,发现每一个小阵中的士兵,手中兵器皆不相同,只见那阵中五人,一人手持弩机、一人持铁矛、一人持铁戟,立于后一排,另外两人则各自持一环首刀、左手分别持有一牛皮木盾、一铁钩镶,立于前排。
曹叡、曹肇看了,不禁暗自点头,这一个小小的五人阵,如若真的训练成了,那就算是五十人,也未必战的过这五人。
曹叡看着夏侯玄所布的精妙小阵,十分满意,不禁大叫了一声“好!”
夏侯玄听了这一声喝彩,抬眼看时,这才发现曹叡原来亲临此处前来观阵,他将手中令旗一翻,那五百羽林立刻再次变阵,各个兵种合于一处,变成了五个小兵种分屯。
“微臣夏侯玄,参见陛下。”夏侯玄大步流星踏上前来,单膝跪地朝着曹叡行礼道。
“泰初,起来吧。”曹叡笑道:“你所训练的羽林营,朕方才看了,比起以前,这五百羽林的确是气象一新呐,很好。”
“多谢陛下夸赞。”
“泰初,前些时日,朕因你一时的过错,才将你安排到了此处,如今,你可知错了?”
曹叡意味深长的看着夏侯玄,他相信夏侯玄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只是要夏侯玄在自己面前服个软,认个错,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而已,曹叡觉得,这样于双方都会好一些。
夏侯玄当然明白曹叡的意思。
可是自己又要向陛下认什么错呢?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自己不满与那毛曾并席而坐吗?
这是一个多么荒唐可笑的罪名,夏侯玄望了曹叡一眼,他并没有去理会站在一旁不断向自己使眼色的曹肇。
“启禀陛下,微臣不知所犯何罪,还请陛下明示!”
“泰初……”曹肇不禁皱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个夏侯泰初,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倔强的脾气始终改不了。
“很好,昌陵侯!”
曹叡没想到对方竟会是这般反应,他冷笑了一声,然后朝着半跪于地的夏侯玄说道:
“很好,朕看你这五百羽林,练的很好。正好,三日后,骁骑将军秦朗要率领骁骑营前去北境平叛,你便带上你的五百羽林,与秦朗将军一同前往北境吧!”
曹叡说完,直接转身而去,再不顾仍旧跪在地上,一脸桀骜的夏侯玄。
“陛下……”曹肇着实没有想到陛下竟会这样做,他大吃一惊,企图劝一劝陛下,可是曹叡早就大步离开,上了御马,朝着皇城策马而去了。
曹肇看了一眼夏侯玄,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
“你自求多福吧……”
夏侯玄望着消失在眼前的两道烟尘,眼中丝毫没有惧意。
他缓缓起身,朝着自己的羽林营大声喊道:“儿郎们,三日后,我们便要随骁骑营北赴并州,前去剿灭鲜卑,你们怕不怕?”
“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长驱北境,剿灭鲜卑!”
夏侯玄望着眼前士气如虹的羽林营,露出了一丝满意而自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