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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会东宫泰初安国赛诗文、过南阳子桓羲伯议杨俊

魏卿 执戟良人 4574 2024-07-06 15:35

  这几日,若是有那路过洛水边,或是洛阳大街交衢的行人,一定会看到一个驾着轺车的少年,正在努力的训练着六御中的‘逐水曲’与‘舞交衢’。

  他正是益寿亭侯、于家家主,于桓。

  ——————

  东宫之内,今日是从未有过的热闹。

  案几之上,摆放着清茶醇酒、肉脯鸡子,虽不丰盛,但饮食都十分实在。宾客们虽稍显拘束,气氛却还算轻松。

  平原王曹叡,脸上更是一直带着罕见的和悦笑容。

  席间,夏侯玄、李丰、曹肇、曹爽、毕轨、何曾、卫烈、毌丘俭等众宾客互相寒暄过后,曹叡举起了手中的酒觚笑道:

  “今日,诸位难得齐聚东宫,孤心甚慰。来,今日大家不论政务,只谈诗酒,务必要尽欢而归!”

  “唯!”

  众宾客最怕的就是谈论政务,曹叡此言倒是颇合众人的心思。

  曹叡之所以不论政务,只谈诗酒,便是想试探一下众人的文学才华如何,至于实际才干,日后有的是时候去打磨培养。今日宴会,曹叡也十分想见识见识夏侯玄、李丰这两位名扬京都的才子的本事,看看谁是浪得虚名,谁又真的是怀瑾握瑜。

  “既然如此,大家今日便行个酒令,以助酒兴,如何?”

  “既然殿下有此雅趣,臣等自然无有异议。”

  曹叡闻言,环顾了一下四周,心中灵机已动,他笑道:

  “既然如此,那孤便出个题目吧。卫烈,今日,你便来做监酒觞政!”

  【注一:觞政,汉代监酒官名】

  “臣,谨遵殿下令。”

  卫烈离席而起,朝四方拱手笑道:

  “诸位,酒令大如军令,今日烈做了这监酒官,无论尊卑,便都要听在下的了,若是违了酒令,在下可就要施罚了。”

  “臣等恭听殿下令,谨遵卫觞政令。”

  曹叡点了点头,继而笑道:

  “今日行酒令,虽无流觞渠,但孤却想玩一玩这曲水流觞。孤就以这支竹枝,作飞花流水,卫觞政击小鼓,鼓声停时,则看竹落谁家,持竹者要赋诗一句,以文武二字为题,座东者诗中要有东字,座西者诗中则要有西字。如若对上诗,那便继续传竹,若对不上来,则要连饮三爵,诸位,可明白了?”

  “臣等明白了。”

  “好,今日酒令,孤也下场与诸位一同凑个乐子,卫觞政,开始击鼓吧。”

  “诺!”

  卫烈应了一声,立即‘咚咚咚’击起了小鼓。

  曹叡微微一笑,缓缓将手中的竹枝递给了左手边的曹肇,曹肇又传竹枝与曹爽,曹爽传至何曾,再传又至毕轨之手。

  “停。”

  就在竹枝传至李丰手中的时候,曹叡喊了停。

  曹叡笑道:

  “李公子,看来你今日运气不错,竟得了个头筹。”

  李丰微笑答礼道:

  “殿下,是否头筹,现在说只怕为时尚早。”

  “既如此,李公子请赋诗吧。”

  “诺。”

  李丰拱手后,低头沉思了起来。

  他的坐席,与夏侯玄一样,乃是面朝东向的上座,因此他本人便是坐在西方了。

  李丰沉吟半刻后,点了点头,离席起身,吟唱道:

  “文飞西霞,武镇东山。君子明日,手摘桂蟾。”

  “好!”

  曹叡听了李丰的诗,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看来这李丰,果然是才思敏捷。

  “好好好,不愧是李公子啊,果然好诗!”

  众人纷纷举起酒觞,敬了李丰一杯。

  “殿下谬赞,臣惶恐。”

  李丰不卑不亢,行礼后归座去了。

  曹叡微笑道:

  “李公子好诗,真是珠玉在前了。诸位,咱们继续吧。”

  卫烈听了令,立即又开始击起了小鼓。

  那竹枝离了李丰之手,紧接着传入夏侯玄手中,再入毌丘俭之手,又传回了曹叡之手,上次的座主李丰正好叫了停。

  “殿下,还望恕臣之罪。”

  曹叡手执竹枝,微笑道:

  “李公子何罪之有,孤也赋诗一首便了。”

  本就是出题之人的曹叡,自然早有准备,因此他并没有磨蹭太久,转瞬便吟了起来:

  “众星拱北辰,群臣辅圣君。文武群贤集,吴蜀二方平。”

  “殿下千岁,臣等敬殿下早日前星正位,祝我大魏早日一统天下、万年永安!”

  曹叡听着众人的贺词,没来由的,想起了他十五岁时,数年前,他与父亲一同坐于殿顶畅谈天下的那个夜晚。

  父亲的话,此刻依旧如在耳畔:

  “叡儿,只有到了最高处,你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曹叡回神之后,举觚将杯中酒饮尽。

  “再来!”

  曹叡一饮而尽,豪气干云,卫烈再次击起了小鼓。

  这一次,正好轮到了李丰席旁的夏侯玄。

  夏侯玄已历两轮酒令,自然早就有了成诗。

  夏侯玄微整白衫,离席而起,左手执竹枝背于身后,右手执酒觞举在胸前,鬓发如龙蛇般随风飞舞,双目如日月样炯炯有神。众人包括曹叡,不由的都对夏侯玄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敬重。

  “皓月西行兮,素金传音。国士东望兮,天下归心。”

  “好!”曹叡听了这句诗,不由得对夏侯玄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夏侯公子,皓志如月,气吞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曹叡原来以为,夏侯玄不过以文采见长而已,今日看来,此子,真是心怀天下,气吞河山。

  真乃明日之国士也。

  ————

  曹丕还师西向,龙舟船队不觉已驶了三日。

  “前方是何郡界?”

  曹丕立于龙舟之上,远眺着远处阡陌交通的好地界,不禁开口问了问身旁的散骑常侍、秘书监王象。

  “启禀陛下,前方乃是南阳郡界。”

  “南阳……”

  曹丕闻言,原本微笑的脸上顿时生了一丝阴云。

  如今的南阳太守,正是当今竭力辅佐过曹植的杨俊,杨季才。

  杨俊乃是河内获嘉人。乃是陈留大名士边让的得意门生。

  此人本来也是个大才,如若得曹丕欢心,早就入台入阁,出将入相了。

  只可惜,当年种种,早已成了曹丕心中拔不去的尖刺。

  当年,尚是临菑侯爵的曹植,与这杨俊乃是莫逆之交。

  那时候正是武皇帝选嗣未定,心中犹豫之时。这杨俊,便在武皇帝耳旁说了无数曹植的好话,使得曹丕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的地位愈发岌岌可危。

  少有人知道,曹丕当年因此遭受了多大的委屈与惶惧。

  因此,曹丕常以此为隐恨,甚至时时刻刻都想要找机会杀了杨俊!

  王象见皇帝沉思不语,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不敢开口。

  曹丕见王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问道:

  “羲伯,你这是有话想说?在朕面前,不必有所隐瞒,不妨直说。”

  王象小心翼翼的施了一礼,这才说了出来:

  “启禀陛下,南阳太守杨俊,秉纯粹之质,履忠肃之量,体仁足以育物,笃实足以动众。其人外宽内直,仁而有断。守南阳多年,恩德流著,今境守清静、杂政皆平,此地已无法再展其智能,故象以为,宜召杨俊还朝为官,好让其为陛下再立功勋。”

  曹丕听了王象的话,只是皱眉不言。

  如若今日是旁人说出这番话语,只怕自己早就大发雷霆了。

  只可惜,此刻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是王羲伯。

  王象,洛阳月旦评中,人称器量和厚,又文采温雅,因此京师遍称其美,甚至将其尊为了本朝儒宗。

  早在前朝建安年中,王象与同郡的荀纬,与当年还是魏太子的自己相知相识,当时礼贤下士的自己对其十分看重,对此二人多有礼待。

  后来,在那一场瘟疫中,自己的门客王粲、陈琳、阮瑀、路粹等相继病故,而新出之儒士当中,惟王象王羲伯,才气最高。自己心中自然更加珍惜起了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再后来,自己做了天子,又专门拜了王象散骑侍郎、列侯之职爵。

  不仅如此,王象还受诏为自己撰写了皇览。从延康元年,再到去年,王象数年如一日,将自己埋在了书房之中,终于将自己那通合共有八百馀万字的四十馀部皇览书稿编纂完成了。

  每当曹丕看到王象那为自己而斑白的双鬓,他都会心怀感念。

  可是造化弄人,王象能有今日的成就,偏偏离不开自己心头刺杨俊的赏识和帮助。

  自己恨透了的杨俊,正是王象的恩人!

  王象跪伏于地,心中也想起来了诸多往事。

  自己从小,就是个孤儿,后来为人仆隶,十七八之时,还在给人牧羊,一次,主人家见自己牧羊时偷偷读书,于是拿着皮鞭荆棘,来追赶自己……

  【往事依稀】:

  “狗日的,老子教你去放羊,你倒好,偷偷读那破书,跑了老子的羊,你赔得起吗,啊!快把那破竹简给我,给我烧了,就饶了你,小畜生,快松手!”

  一名身着华服的地头蛇,手持皮鞭,正狠狠的鞭打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奴仆。

  “不要打了,求求你,啊!我再也不敢了!”

  那少年一面将书简紧紧护在怀中,蜷缩成一团,一面在皮鞭之下瑟瑟发抖,时而因剧痛痉挛抽搐。

  他的身上留下了道道血痕,但握着书简的手,却握的更紧了。

  “住手!”

  这时,一名过路的青年儒士冲了过来,一把拦住了那骄横的地头蛇。

  “你是何人,找死吗?”

  “在下乃是河内杨家的人!”

  那青年儒士底气十足的报出了自己的家门,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架势。

  “河内杨家……”

  那地头蛇微微一愣,旋即跪倒在地,磕起了头,他就算再有钱,也不敢惹这些个大门阀啊。

  “以后,还是多行好事,才是正途!”

  那青年儒士朝那匍匐地上的地头蛇扔了一锭碎银:

  “这些,买这少年的奴契,够吗?”

  “够!够够够!”

  那地头蛇急忙遣人回了坞堡,取来了少年王象的卖身契。

  那青年儒士在朗朗乾坤下,撕掉卖身契的那一刻,少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涕泗横流道:

  “这位兄台,可否告知小弟,你的姓名……”

  那青年儒士微微一笑:

  “在下,杨俊,杨季才。”

  【王象自回忆中惊醒。】

  后来,杨俊还为自己聘娶妻子,盖了宅院。自己也终于学有所成,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人生于天地间,若不报恩,何谈为人?

  曹丕虽然心中不悦王象保举杨俊,但顾忌王象的他还是强行压下了自己的怒火:

  “还是先去南阳郡看看再说吧。”

  听了皇帝这话,王象不知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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