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囚牢，姜合马不停蹄地往董和的住处赶去。

　　说好听点是暂住，说难听点就是羁押。董和被杨松安置在南郑城北的一座落魄宅院里，门口还有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鬼卒把守着。

　　“哎，哎！”鬼卒见姜合闷头往门里闯，赶紧挡在他面前，“急着抢孝帽子啊你！干什么的？”

　　姜合怒极反笑：“你不识得我？”

　　“不识得，你很有名吗？”鬼卒句句话里带刺。

　　“我看你年纪轻轻，应该还是个鬼卒吧？”姜合又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你们起名‘鬼卒’呢？”

　　“那谁知道？”鬼卒大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你有事就说事！”

　　啪！

　　就在下一秒，一个大巴掌狠狠地掴在他脸上，把他打了个晕头转向。

　　“那是要告诉你，你是本道的小卒子，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姜合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道爷我是新上任的治头大祭酒，信不信我抓你全家去点天灯？”

　　“道爷饶命，道爷饶命！”鬼卒立马现了原形，“道爷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定照做！”

　　“少废话，快给我开门！”恶人还需恶人磨，姜合继续凶神恶煞地吓唬他。

　　鬼卒连滚带爬地把门打开，恭恭敬敬地跪在一旁。姜合心里暗暗发笑，路过他时丢下一吊钱：“还算机灵，以后有点眼色！”

　　“哎哟……谢道爷恩典！”

　　姜合一进院子，就发觉脚底板莎莎作响。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地上堆满落叶，想来是长久无人打扫的。

　　他皱皱眉，径直来到院子正当中那间小屋跟前，一脚踹开木门，大喝道：“董和，你个狗娘养的给我滚出来！”

　　不一会儿，董和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与李休相似，他看起来也苍老了很多。

　　“呵！”他嘲讽地说，“你是为杨松而来，还是为李休而来？”

　　“我为李休而来！”姜合怒不可遏，“你为什么要冤枉他与刘璋有密约？杨松给了你多少好处？”

　　“好一个贼喊捉贼！”董和字正腔圆地说，“为了夺我城池，你们先用美人计，又用苦肉计，把我益州文武大臣骗得团团转！我只恨自己有眼无珠，误中你们的奸计，事已至此，我只有一计！”

　　“反间计？”姜合质问道，“计是杨松设的，我也蒙在鼓里。现在天师痛失爱女，严老将军身负重伤，李治头身陷囹圄，我差点儿被射死，好处都被那杨松得去了！你要报复，也该去找杨松，怎么乱咬人呢？”

　　说完这些话，他自己都觉得脸有些发烫。明眼人都知道，这一连串的事情，最大的净收益者其实正是他姜合。他无非是仗着杨松不可能把这些事告诉董和，才敢冠冕堂皇地说这些话。

　　“痛失爱女？”董和仰天大笑，“我不知道是你傻，还是你当我傻，死去的那个圣女是假的，你当我不知道么！”

　　？？？

　　“假……假的？”姜合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假的呢？”

　　“我见过新娘的尸体，与当初送来的画像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不是假的是什么？”董和振振有词。

　　姜合这才反应过来，并不是张鲁为了开疆拓土六亲不认，实在是他姜合的脑子进了水！

　　怪不得杨柏动起手来那么干脆，他杀的根本就不是张鲁的女儿！

　　“姜合啊姜合，你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姜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就算古代男尊女卑，但女儿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可能说扔就扔？杨松这空手套白狼的老东西，真是把人耍得团团转！”

　　“你……们……骗……”他想起假圣女死前匪夷所思的话，如今也解释得通了。就算她面貌丑陋，也有活下去的权利，总有一天也会遇到看对眼的人，比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强之万倍。

　　董和见他这副长吁短叹的模样，心里大概猜出了五六分，语气也缓和了些：“你被蒙在鼓里，我不怪你。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之所以要帮杨松作证，就是要报仇！我要让张鲁的下属狗咬狗！”

　　他说着说着，脸上露出痛快的笑容，仿佛已经大仇得报了似的。

　　但就算董和如此坦诚，姜合也拿他没办法。那个年代又没有录音录像设备，董和袒露的心迹已经随风而去，世上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罢了罢了！”姜合心里有些绝望，“李治头是主张与刘璋和谈的，既然你一定要他死，那咱们就继续打！等到头来刘备摘了你家使君的桃子，你可别哭！”

　　说完这些气话，姜合扭头就走。他就不信董和不配合，他还救不出李休了！

　　“等一等！”突然，董和叫住了他，“刘备……刘备怎么了？”

　　“我也不怕告诉你！”姜合心里气恼，存心刺激他，“刘璋手下有个叫张松的别驾你认识吧？你且等着，他已经在撺掇刘璋请刘备带兵来益州了！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恩将仇报’，什么叫‘东郭先生与狼’，什么叫‘农夫与蛇’！”

　　“使君……使君已经同意了么？”董和的声音有些发颤。

　　“董太守对刘备很上心嘛！”姜合心中一喜，“你家使君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当得起胆小怕事四个字。要是张、刘两家真没完没了地打下去，说不定他还请曹操入川呢你信不信？”

　　董和的脸上出现绝望的神情，整个人都瘫在地上：“我此行就是为了提防刘备……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提防，也不迟啊？”姜合不失时机地说，“不瞒你说，我已经得到张天师授意，不日即将前往蜀中与刘使君和谈！”

　　“和谈条件是什么？”董和追问道。

　　“李治头一死，主张打到成都去的杨松必然占据主导权，还和谈啥？”姜合一耸肩，“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我还去想条件？”

　　“你……”董和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你先把和谈的内容告诉我，要是合适，我就去帮李治头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