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姜合也想趁此机会试探刘璋方面的心理预期，因而一口答应，“但你说的算话么？”

　　“我董和对使君一片赤诚，众人皆知，不然使君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我。”董和傲然道，“你尽管说，使君的心思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那我可就说了。”姜合盘腿坐下，神色轻松，“从哪儿说起呢？就从当今天下大势说起吧！”

　　“请祭酒赐教。”董和很懂礼数。

　　姜合说：“当今天下英雄，都有其安身立命之所。曹操据北方，孙权占江东，张天师与刘使君共分益州。唯有刘备刘玄德，虽然天生贵胄，但半生漂泊，如今足以倚仗的唯有荆南四郡，他心急啊！现在刘备东、南、北三个方向都与孙权接壤[1]，西面与益州相邻，正是蛟龙遇浅水，不求突破就会被活活困死。依董太守之见，他会挑谁下手呢？”

　　董和叹了口气：“刘备与孙权交好，天下无人不知，自然是非挑益州下手不可了！”

　　姜合又说道：“俗话说，蜀有三关，阳平、白水、江关。如今前两关都在师君治下，自然不会允许刘备借道。按理说，只要刘使君派兵守好长江口，也不会出问题，但若是内部有人与刘备暗通款曲，情况就又不一同了。”

　　“姜祭酒此话未免危言耸听！”董和笑道，“我知道你是想说张松，但他也算是个能臣，绝不至于做这样不忠不义的事！”

　　“是么？”姜合也笑了，“我可听说，张松常常因为刘璋暗弱，不能赏识自己的才能，而叹息不止啊？你不用急着反驳我，你们毕竟同朝为官，你仔细想想他从曹操那里回来以后的表现，然后再回答我，你真的能够保证张松一点问题都没有么？”

　　“这个……”董和有些语塞。仔细想来，张松确实是从那时开始有意无意地提及与刘备结盟的事，难道真的像姜合所说的，是这山望着那山高？

　　不过，刘璋手下虽不能说能臣如云，但也称得上是人才济济，单凭张松一个人，量他翻不出什么水花来。对这一点，董和还是很有自信的。

　　“哦，对了，你可别以为我是在针对张松。”姜合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我敢断言，除了张松，还有法正、孟达、吴懿、李严、许靖等等等等，只要有得选，都会立马倒向刘备！我说的这些名字你可要记牢，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么说，刘备夺取益州似乎已经十拿九稳了。”董和苦笑道，“那我这算是……螳臂当车？”

　　“当今天下可以阻止刘备入川的，唯有张天师。”姜合切入主题，“我此次与刘使君和谈，不仅仅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西南互保！”

　　“西南互保？”董和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不论张天师与刘使君关系如何，汉宁与蜀中都同处西南这片土地上。”姜合动情地说，“二十多年前，刘使君的父亲与张天师一道，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共同开创了今日富饶的益州，那是何等的胆识与魄力！”

　　“不错！”董和喃喃道，“我有幸目睹过老州牧的风采，当真叫人难忘……”

　　“俗话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姜合悲愤地说，“汉宁与蜀中本就是兄弟之邦，他刘备一个外人，瞎掺和啥？所谓西南互保，就是张、刘双方约定，阻止双方以外的任何人打益州的主意，一旦由此引起争端，我天师道必定与刘使君同仇敌忾！”

　　“说得好！”姜合这番热情洋溢的演讲成功PUA了董和，他追问道，“姜祭酒，若要促成这个西南互保，你们有什么条件呢？”

　　姜合笑着拱拱手：“请董太守见谅，这个可不能随便地说。我已经将关于和谈的想法和盘托出，董太守若是真的有心促成此事，就请帮助李治头洗清冤屈，我保证你不会伤一根毫毛！”

　　“好吧！”董和叹了口气，“若真能把刘备拦在巫山之外，也算是我为使君将功补过了。我愿意为李治头澄清，咱们何时出发呢？”

　　“就是现在了！”姜合扯住董和的袖子，拽着他向外冲去，“要是不抓点紧，李治头就要遭人毒手了！”

　　“喂，姜祭酒，可现在还不到丑时啊？”

　　当他们二人气喘吁吁地赶到刑场时，月光正盛。平日里见惯了生离死别与新仇旧恨的刑场洒上了薄薄一层月霜，看起来竟也多了几分人情。

　　“来早了吧？”董和没好气地说，“行刑一般在午时三刻，咱们可有得等了！”

　　姜合摇摇头：“董太守，你懂刑罚，但你不懂杨松，咱们等等看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过了不到两刻钟，空荡的街道那头就传来有节奏的步伐。一条火龙迤逦而来，照亮了鬼卒们脸上阴森的面具。

　　鬼卒们身后，都是被杨松硬拉来观摩这场行刑的道官们。他们连连打着哈欠，兴致索然地向前蠕动。

　　杨松正志得意满地骑在高头大马上，为自己即将除掉一个最大的对手欣喜若狂。

　　“阎王叫你午时死，绝不留你到五更！”他轻蔑地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休，一回头，就看到了姜合挺直的腰板。

　　“姜合，你……”杨松的脸僵住了。

　　“杨松，还不下跪！”姜合高高举起手中的玉如意，“见此物如师君亲临，你想谋反不成！”

　　杨松无奈，只得滚下马来，加入长跪不起的队伍里。

　　“我奉天师口谕，彻查信徒李休与刘璋勾结谋逆之事。今已查明，谋逆之事并无根据，系别有用心之人捕风捉影，胁迫蜀中使臣所为，特赦免李休之死罪，赐薪如故，准许其……”姜合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准许其辞官归隐，颐养天年！”

　　“李休……谢天师天恩！”李休颤抖着喊出这句话。他战栗的双手笔直地指向苍穹，仿佛那里才是张鲁的所在。

　　属于他的时代就此结束，虽然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1]当时刘备只占有荆州南部四郡（长沙、贵阳、零陵、武陵），荆州中部的南郡在孙权控制之下，挡在刘备与曹操之间。等到周瑜去世，刘备借得南郡，就可以与曹操接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