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山上白马白，昨日姜郎去又来……”

　　面对叠嶂千重的白马山，姜合诗兴大发，顺口吟了两句打油诗。

　　是的，他又来了。

　　虽然上一次在白马山吃了闭门羹，但张鲁的做派还是给姜合提了个醒：这位天师虽然看似勘破红尘，潜心修道，但汉宁郡里每一处能被阳光普照的地方，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不论杨松、李休还是他姜合，都被张鲁那双无形的大手操纵着。何时打，何时和，虽然看似出自两位治头之口，但张鲁不需要自己出面，就能让他们的盘算成，或是不成。

　　所以，与其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李休或着杨松，倒不如直接交给张鲁。

　　姜合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再次来到白马山下。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回他是带兵来的。

　　三百名忠诚的鬼卒静悄悄地跟着他，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生怕惊扰天师的修炼。

　　守山的鬼卒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心里有些发虚，甚至产生了一种即将发生叛乱的不祥预感。但姜合只是淡淡地说：“我来觐见师君，请送我上山。”

　　仍然是相同的配方，相同的味道，缆车与凹凸不平的石面碰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极了他心脏狂跳的鼓点。

　　一出车厢，他就看到了面前一脸冷峻的张卫。

　　“姜合！”张卫怒喝道，“你带兵来这里做什么，逼宫么？”

　　“姜合不敢！”姜合急忙澄清，“我有要事请示师君，请都讲行个方便！”

　　张卫不耐烦地挥挥手：“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师君正在精修，任何人不得打扰，你回去吧！”

　　说完这些话，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但没走几步，耳后却传来沉重的扑通声！

　　他一回头，发现姜合已经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你……你这是……”张卫被他这个举动镇住了，一时忘了应该说的词。

　　“师君啊！”姜合仰天大叫，“李治头和杨治头闹起来了！一个要打，一个要和，南郑城里乱成一片！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来白马山，誓死保卫师君的安全！我到底应该怎么做，请师君给我点明示吧！”

　　说罢，他就咚咚咚地磕起头来，不一会儿，额头就被粗糙的地面磨破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热的手掌扶住了他的头：“姜合，你起来吧！”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张卫欣慰的笑容：“你果然没有让师君失望，跟我进来吧！”

　　一股绝处逢生的喜悦感在姜合的心尖子上炸开，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心脏突然轰地猛烈膨胀了一下，也像是大雨来临前层层乌云中的雷电交加。这种亦真亦幻的幸福感让他感到晕眩，终生都无法忘怀。

　　他跟着张卫，进入了这座神秘的道观。正堂的布置很简单，除了一尊石雕，一张供桌和两个蒲团，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什。与正堂连接的偏房门口垂着拖地的竹帘，让人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张卫叫姜合在竹帘前面跪下，嘱咐道：“师君正在里面修炼，有什么事，你就在这里说吧！”

　　姜合本以为能见到张鲁的面，到头来却还是被帘子隔开，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把自己心里的困惑和盘托出。

　　“嗯……”张卫点点头，“师君明白你的苦心，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姜合说：“依属下之见，该与刘璋和谈。”

　　“哦？”张卫追问道，“这么说，你是同意李休的观点了？”

　　“也不全是。”姜合镇静地分析，“蜀地是块香饽饽，不只我们想要，曹操想要，孙权、刘备都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先动手，谁就吃亏。我们之所以能夺取两道关隘，只是因为刘璋没有防备，但他现在已经回过神了，凭借他麾下的数万士卒，咱们要是继续打下去，可就没这么容易了。倒不如卖个人情，暂时稳住他，日后再作打算。”

　　“主意是不错，但李休也是这么说的。”张卫笑着问，“没看出有何不同之处啊？”

　　“我与李治头的分歧在于和谈的条件。”姜合斩钉截铁地说，“和谈可以，但交出白水、葭萌两关，万万不可！”

　　不论张鲁现在是何想法，当初杨松怂恿他借结亲的机会挑起战端，他可是同意的。在这个前提下，姜合有理由相信，张鲁绝对不愿白白搭进去一个女儿，两道关口决不能还给刘璋！

　　果不其然，张卫的眼睛亮了一下：“话虽如此，但不交还两关，刘璋肯与我们和谈么？”

　　张卫这僚机当得很好，让姜合顺理成章地说出了他来此的主要目的：“姜合不才，若师君信得过我，我愿出使蜀中，与刘璋议和！”

　　“哈哈哈哈！”张卫赞许地大笑起来，“师君果然料事如神，姜合接谕旨！”

　　“什么？”姜合愣住了，“难道张鲁竟然猜到我会请命出使？”

　　他不敢怠慢，赶紧跪下，耳边传来张卫威严的声音：“奉师君口谕，念信徒姜合用心忠贞，拓土有功，特晋升其为治头大祭酒。待调停我教内部争端后，着即担任使节前往刘璋处和谈！”

　　“什么？治头……大祭酒？”姜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以为自己拒绝中间商赚差价，把宝压在张鲁身上是无奈之举，却没想到自己的“投机取巧”竟这么快就带来了高效的政治回报！

　　“赶紧领旨谢恩吧！”张卫笑着拍了拍走神的姜合。

　　“谢师君赏识之恩！”姜合如梦方醒，大喜之下又咣咣咣磕了几个响头。

　　突然，他想起来一个关键问题，急忙又问：“对了，属下还有一个问题。我毕竟年纪尚浅，资历上比不过两位治头，要是他们不听我的，我该怎么办？”

　　“这一点无需你担心，师君事先已经准备好了。”张卫从身边的供桌上拿起一把七星玉如意，“这是师君随身携带之物，见此物如师君亲临，你一起带去吧！”

　　“谢师君！”姜合接过这把熠熠生辉的缀红蓝琉璃造玉如意，毕恭毕敬地退出堂外。

　　如今已万事俱备，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他姜合的表演了！

　　张卫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姜合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外面传来缆车滑动的响声，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挡在偏房门口的竹帘卷了起来。

　　偏房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