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说道:“明公黄云奸滑无比做事不留痕迹,这一段时间我明查暗访却并有没什么有用的收获,反而让他有所察觉,如今有仲道在前,我便可退至暗处,等他漏出马脚。”
程铨见卫恒向自己表了忠心,自己以往的努力没有白费,很是高兴,现在听到江晏竟有把卫恒当靶子的嫌疑很是不快。
“呼啦”一声,只见程铨将棋盘棋子一扫而尽,有些愠怒说道:“子严这就非君子所为了吧。”
江晏直视程铨说道:“只要能除宦,我什么都愿意做。”
程铨想到江晏被十常侍逼死的父亲,心底一软对江晏说道:
“将青鸾中调出几名得力之人,暗中护卫仲道安全。”
江晏见程铨竟然舍得调动只有不到百人的青鸾暗探,不由得有些惊讶,要知道这可是司空袁隗借调给程铨相助他的。
程铨能派出青鸾暗探,护卫卫恒,由此可知程铨对卫恒的重视。
……
安邑,卫府。
安邑卫氏,儒学传世,家中藏书总有万卷,因此在大堂东侧不远处建有一座三层木制阁楼存放书简,书云“东来阁”。
东汉时期虽说蔡伦改良过造纸术,可还是有纸张脆软,书写困难,且不易保存的毛病,所以社会主流还是用竹简书写,可是木牍也就是竹简可书写的内容有限,往往一本书要耗费非常多的竹简,不便阅读。第二,木牍、竹简太沉,不利于携带,所占空间大,古人说“学富五车”其实没有多少书。
总体来说竹简造价太高,且不易传播。这也就是中国古代世家大族得以传世的原因,他们垄断了书籍就是垄断了智慧,进而垄断了政治。
就像卫氏最让河东士族羡慕的不是他家豪富,而是他们的万卷藏书。河东许多士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拜卫扬为师,以东来阁为家,日夜拜读那万卷藏书。
东来阁一楼并没有书简,而是一排排桌案,平常卫扬在此教授弟子。
二楼三楼,顺着墙壁一排排书架,放眼一望仿佛是用竹简砌的墙壁。虽然满满一屋子书籍却不显杂乱,干净整洁。
东来阁是卫府最高的地方,而卫扬又最喜登高望远,所以他就在三楼开辟出了一间书房,平常无事时,卫扬总喜欢钻在这里。
此时已经酉时晚上六七点的样子,已经能感觉到淡淡凉意,本就不大的书房这个时候光线有些昏暗。但是还是能看清房中陈设,简单明快一桌一榻,还有几团坐垫。
“恒儿,你可知我卫氏为何这几十年远离庙堂,无人出仕么?”
只见卫扬端坐案前,持一卷易书,对刚进书房还不曾行礼的卫恒说道。
卫恒本在樊阿住处,被卫扬唤来,刚进房门就听见父亲严厉的喝问。
虽说有些迷糊,可还是俯身一礼赶紧应答道:
“儿子不知。”
“怦”的一声。
卫恒抬头一看,只见老爹将手中书简摔在案上,卫恒心中一紧,
心里想到老爹将平日里恨不得睡觉都搂在怀里夜夜抚摸的书简竟然摔在案上,知道老爹只怕是气的有些狠了。
本待起身的卫恒那还敢起身,躬身听卫扬继续说道。
“我朝自和帝时,宦官外戚交替专权,你方唱罢,我方登台,将朝廷搞得是乌烟瘴气,百姓们怨声载道,我等士族便是如那窦、李、陈般响誉天下的名士最终竟也难逃厄运。
如今十常侍与何进争权夺利,庙堂之上犹如龙潭虎穴,躲还来不及,你竟还自敢着做那程铨的棋子、炮灰。
你说你是不是想让为父不得好死,让我卫氏满门跟着你殉葬。”
卫恒虽说思想有些“前卫”,不那么惧怕卫恒,可是孝顺尊敬是有的。见老爹如此震怒,心中也是一惊,腿上一软,就跪了下去。
“父亲息怒,儿子不孝惹父亲生气。”
卫扬见自己向来高傲的儿子向自己下跪,一肚子怒火竟消了大半。
“起来吧,恒儿你向来是有主意的孩子,有时为父也看不懂。可平常也就算了,只要你高兴为父也不愿强求你。
可是今日你却搅进朝廷党争的泥潭中。跟着程铨与十常侍过不去,你可知道因为除宦而身死族消的世家有多少,你不害怕,为父害怕。
你说说吧,说说你的想法,你并不是一个愚钝的孩子,起来吧起来吧。”
卫扬看着还在地上跪着的儿子挥了挥手。
卫恒这才站起身来,走前几步将桌案上散乱的书简重新卷起摆放好,才说道:
“父亲我如何不知道眼前这个局面,皇帝昏庸无道,只知道享乐。十常侍霍乱朝政,掌权之人醉生梦死,凉州羌乱,鲜卑叩边,匈奴反叛,百姓民不聊生,真可谓是内忧外患。
父亲我看这大汉已是风雨飘摇乱世将近,只差一点星星之火便成燎原之势。”
“恒儿这些是有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推断的。”
卫扬听到卫恒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脸上略有讶色,不动声色的看着卫恒道。
“确实儿子自己琢磨的。”
“哦,恒儿此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不要与第二人说起,知道么。
为父也有这种感觉,煌煌大汉四百载,怎么就到了今日这种地步,
为父正是有这种担忧,才不涉朝堂,隐于乡野,传书授道。只要我卫氏家学不堕,无论这天下风云如何突变,总有我卫氏立足之地。”
卫恒见父亲竟是存着独善其身的想法,有些惊讶,不过也觉得正常。
有些惊讶是父亲从来都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这种话实在是不应该出自父亲之口。
国家,家国,现在是没有国的哪有家,可是在汉朝三国两晋南北朝士族门阀社会,主流思想便是家族传承才是最重要的,很多时候家族利息甚至高于国家利益。
所以卫恒又觉得是正常的。
“父亲,儿子在卫家堡一年来,感慨颇多我等士族锦衣华服,广厦千间,良田万亩。
可是那些黔首百姓,居无片瓦遮顶,食不够果腹之用,流民遍地,易子相食,一派末世景象。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父亲,我想帮助他们,哪怕只能帮一点点。
“这就是你相助程铨,出仕郡国的理由。”卫扬问道。
“是这样的,可是还有一点,父亲刚才也觉得乱世将近,才有明哲保身之意,不过儿子却觉得还不够。
如果天下当真分崩离析的话,到时候大汉遍地豪雄,任你家财万贯,满腹经纶,怕也比不上匹夫一怒血溅五步。随说我家也有部曲武士,可是到时候我看远远不够。
所以我才弃文从武,广结天下英才。
这是自己的儿子么?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么。卫扬听到卫恒所说的,不由大大的惊讶。
自己心里刚才的怒气现在全都化为自豪骄傲。
“好,没想到恒儿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志向,既然如此,为父就答应你,不过你要记住,卫氏是卫氏,你是你,我不会给你多少帮助的,至少在明面上。
不能因为你就拿整族的命运开玩笑,毕竟我是卫氏族长。
不过,为父总能保你性命无虞。
从此你走武路,觊儿走文路,定能保我卫氏无忧。
觊儿外出游学,现在也不知道到哪了,别说我都有点想他了。哈哈。
对了过几日,蔡公要来我家做客与为父论道,正好我与他商量一下他家文姬与你订婚的事,你准备一下,到时候不可失了体面。”
卫恒错愕,苦笑不已,该来的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