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荆南兵马拥有绝对的人数优势,但连夜攻城所能发动的真实战力却明显存疑。
四路兵马中零陵邢道荣与小侯爷张怿所部兵将都曾受大败,兵力相对不足,同时受魏延骑兵在外围骚扰牵制的影响,邢道荣主动提出亲自负责拦截,所部零陵兵马也就不能参与攻城战斗;而巴陵王郭军队白日打的最猛、毫不惜力,到这时确实已然力乏,有些难以为继;而桂阳这路兵员和体能都保留最完整的却偏偏打起了小算盘、不肯发全力。
相比之下梅花卒的小队配合在巷战模式中具有天然的战术优势,再加上本地居民的向导作用带来的反向地利加成,导致进攻方的整体实际战力大打折扣。
面对守军依托坞堡工事的且战且退、节节抵抗,荆南兵马虽然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却一路损兵折将推进缓慢,直到后半夜才对县衙周边街巷形成了合围。
至子时,雨水渐渐停息,将士们纷纷点燃火把,映照得黑夜亮如白昼。
王郭此刻已然是满眼血丝、浑身泥污,但却依旧不肯停兵歇息,他四处强征城中居民引路,诱以重金厚赏,又用家小胁迫,终于找到了一条能绕开守军坞堡、直通衙署后院的夹墙小道。
他当即遂召集各路军将,准备集中兵力发动最后的攻势,一举作气击溃守军最后的防线。
在歇息了半个时辰、略用了些冷食后,军将们各自领兵而去、展开攻势,而王郭亦掏出了他用来攻坚的底牌,那就是他最为信任的三百名精锐亲兵。
上半夜时,王郭便已提前安排这些亲兵们休息和进食,到此时皆已养足了精气神,正可用来决战。他算准守军也已是强弩之末,城中绝无任何力量能阻挡这批虎贲展开杀戮。
趁着其余方向开始猛冲猛打、吸引了守军注意,王郭亲自带队,三百虎贲皆披轻甲、持短刃,口衔草、靴缠布,腰悬手弩、背挂小盾,沿着夹墙小道偷偷摸到了衙署后院院墙外,搭梯跃入院中后,自是虎入羊群、见人便砍。
此时大部分江陵兵卒都已上前线与来敌短兵交接,衙署内尽是正在搬运辎重的民夫和义勇,猝不及防之下死伤一片、血溅满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县令刘泌正在衙署之中忙着辎重调度之事,闻声匆忙与亲随往外奔逃,但毕竟年迈体衰,脚下迟缓,方跑到大堂左近,便已被追上一脚踢翻在地,磕得满脸是血。那亲兵见刘泌身着长沙郡官服,心中更是忿怒,也不问姓名,手中快刀便已劈下,口中还大喝:“砍了你这吃里扒外的奸贼!”
刘泌正跌坐在地,用手抹着脸上的血,还未及爬起身来,扭头一看刀已到头顶,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腿脚酸软,暗叫我命休矣,谁知耳边惨叫声响过后,自己依旧安然无恙。
老县令抬眼看去,见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巴陵虎贲已然仰面倒地殒命当场,一杆看着极眼熟的铁戟穿透衣甲、直直插入胸口深处。
“巴人甘兴霸在此,谁敢来送死!”
与此同时,一声如雷鸣般的劲喝在众人耳畔炸响,应声往衙署大堂前空处看去时,却见一员身形极高壮的大汉不知何时已立在了那里。
这大汉手扶铁槊,背插单戟,腰缠铁链,赤身着甲,正乃引箭毒缠身而一直卧床不起的甘宁是也。
尽管面色苍白,身子虚浮,靠手中铁槊撑地才勉强站稳身子,但正所谓病虎余威在,方才一戟之威让多名巴陵虎贲皆为之震摄、踌躇不前,数名衙署亲随这才觅得机会,冲上前去将县令刘泌扶去衙署大门外,并急忙赶去找文聘报信。
原本在厢房内养伤的数十名伤兵此时已尽数披甲持锐而出。其中轻伤者早已简单处理便重上前线,余下来的这些伤兵皆乃重伤,放眼望去或断手、或伤腿,多有行动不便、爬行而出者,却都拿起兵刃弓弩来到了甘宁身侧,他们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但眼神里满满都是慷慨赴死的决烈。
双方正对峙间,巴陵王郭已将衙署后院辎重尽数点燃,兴冲冲转来前院,眼前却是这番奇怪状况。其尚未及开口询问,早有亲兵告知缘由。
王郭见了尸首胸口所插铁戟,不禁大感骇然,赶紧取下背上小盾护在胸口。
甘宁见其披挂服饰,知是个都尉,遂厉声再喝道:“吾乃巴人甘兴霸是也!那新来的贼头,可敢上来吃我一槊!”
王郭知甘宁威名,虽然眼下看似伤重,却依旧不敢鲁莽上前,遂让所部亲兵以手弩攒射。
甘宁压根无力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短箭密集射来,虽然伤兵们都毅然决然以肉身为盾,上前将他护在身后,但几轮攒射下来,现场已再无能站立之人,连甘宁也是身披数箭、双目微含,手握铁槊身子斜靠在伤兵们的尸首上,但在巴陵兵卒看不到的背后,仅剩的一杆短戟已握在掌心。
见甘宁似乎已无战力,王郭这才放下心里,手中小盾随手挂回后背,谁知其稍有松懈,原本已是奄奄一息的甘宁突然虎目圆睁,大喝一声后用尽全身气力甩出手中短戟,如电般飞向王郭胸口!
王郭慌忙想要躲避,可短戟转瞬即至,却又哪里来得及!却不料其惊慌失措之下脚下拌蒜,竟仰面摔倒在地,短戟擦着鼻梁而过,扎入身后亲兵胸口,后者随即当场殒命。
王郭擦了擦鼻头,竟已被劲风磨出一道血印来,不禁暗叫侥幸,后怕不已,再看甘宁时,其虽然依旧手握铁槊,但身子已歪倒在地,生死不知。
亲兵们随即按王郭的指令,左盾右刀,小心翼翼迈步向前,准备去斩下甘宁首级,谁知变故又起,多支弩箭从大门外射入,插在面前青砖上,让巴陵虎贲们不得不止步,与此同时二十余名梅花卒簇拥着一身红衣褐甲的文聘抢入院来。
文聘见了院内惨状,忿怒难耐,探过甘宁鼻息,发现生机未逝,这才安心少许,命从人将其背出院去。
而这时王郭欺文聘兵少,已命手下亲兵发起强攻,梅花卒们五五列阵,将文聘护在身后,盾、矛、戈、弓各司其职,利用大门口的地势且战且退,将巴陵虎贲引到门外一条狭窄的巷道内,这里便是文聘为他们挑好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