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感慨徐盛之勇烈,憾称无缘收为己用,然一旁庞统口出奇言、似有所指。
刘琦闻弦歌而知雅意,忙拱手拜问道:“敢闻军师高见?”
庞统却并不答话,而是取过纸笔,笔走龙蛇,在纸上写就了两个“孙”字,搁笔后,却信手一撕为二。
一阵山风吹过,将笺纸吹落山涧,庞统却听之任之,怪笑不语。
刘琦沉吟片刻,便有明悟,遂与庞统相视而笑,心中已有也定计也。
官道旁,黄忠早已等得不耐烦,频频举目张望,闻斥候报来逃敌将至,当即笑逐颜开、老脸发红,号令所部精骑翻鞍上马,准备在谷口开阔地带来个一锅端。
而此时在文聘的有意相纵下,徐盛所部在付出不小的牺牲后终于闯过梅花军阵,杀至官道上,离山口长坡已仅数里路程,一路悍不畏死冲锋至此的九江卒们也都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身后梅花卒还在徐徐追来,此时不是歇气之时,徐盛正拟一鼓作气冲上长坡,好与留守的韩当汇合,可话尚未出口,身后雷鸣般的马蹄声突然响起,徐盛脸色大变,猛的转过身去,只见官道往西方向,数千人马披甲、队型密集的精锐骑兵正全速杀来,看过旗号,正是江陵飞鹰骑!
徐盛左右看过,虽然拼死闯过了梅花军阵,但所部也损失惨重,还能跟在身边的九江卒已只半数,不仅人人带伤、个个挂彩,且气力也已损耗殆尽,更严重的是大家双目中已不复方才的舍身求死之斗志。
毕竟求生是人的本能,绝境中背水一战自是决然无畏,可如今山口长坡所离不远,生的希望就在眼前,有逃生机会没人会寻死。
徐盛看在眼里,知道拒敌无望,只能叹气谓道:“尔等且各自逃命吧,如能去到山口,自有府君接应,当可保住性命!”
所部兵卒闻言,哪还会留,皆四散而去,只有亲兵十余人不离不弃,守在身侧。
此时飞鹰骑已结成锋矢阵发起了集群冲锋,面对疲乏不堪、只靠两腿奔逃的东吴兵卒,结果可想而知,却见徐盛一声令下,与亲兵们挺起胸膛、绰起长刀,在官道上一字排开,组成了人类战争史上步卒面对骑兵最为单薄的防线。
自徐盛以下,每名亲兵虽明知必死,但都双目如火、死死盯着如坦克般全速碾来的铁骑群,哪怕是螳臂挡车,今日咱也要挡他一挡,好叫这天下知道我徐文向、知道咱九江卒!
虽然佩服敌军的勇气,但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故飞鹰骑的行动依旧迅捷如风,几个眨眼间便已冲到近前,全军兵将皆已绰枪在手,准备摧毁这条只有象征意义的防线。
“铛铛铛——铛铛铛——”
密集的鸣金声突然传来,领头的黄忠脸色一变,当即拉辔勒缰、纵马改向,身后骑兵皆毫不犹豫、紧紧相随,五千飞鹰骑如洪流般从徐盛面前往斜刺里冲去,他的头顶、甲胄、乃至兵刃上,都沾满了马蹄溅起的烂泥。
飞鹰骑冲到山谷谷口处,与跟随其后的梅花卒汇合,黄忠也与文聘碰面,略作问叙后,虽知鸣金军令乃少将军所下,却都不知所为何事。而此时徐盛和手下亲兵们劫后余生,也都是惊魂未定,站在原地半天都无动作。
战场上一时间呈现出极为诡异的静默,双方面面相觑,都不知是战是和、是走是留。然就在此时,一骑红影从山中飞驰而来,正乃玄女卫卫长黄玉儿。
却见黄玉儿来到近前,勒缰立马,也不与其父黄忠及好友文聘打招呼,径直谓东吴军将徐盛道:“汝可乃江东徐文向是也?”
徐盛见玉儿英姿不凡,非寻常女子,又值此紧要关头赶来,心中不敢轻慢,遂拱手谓道:“末将正是,敢问姑娘是哪位?有何指教?”
玉儿遂朗声道:“我乃荆州少将军帐下玄女卫长黄玉儿是也,来此是为少将军传句话,请带给你家左都督程德谋(程普表字):尔等今为旧仇犯我荆州边境,却不知萧墙之内祸事已是危在旦夕,丹阳之人如笼中鸟、困中兽,生死皆在都督一念之间也!”
徐盛听罢,不明问道:“此乃何意也?”
玉儿冷声叱道:“汝原话传去便是,你家都督自然明白!”
说罢拨转马头,径直往山中而去。
此时山上战鼓再响,扬旗传令,文聘遂领梅花卒逼上前来,并哂然谓伫立原地的徐盛道:“想不明白就回去慢慢想,怎么?还要我等恭送不成?”
身后兵卒们自是一片讥笑谩骂之声,徐盛恨恨回过神,厉声谓道:“今日若不是为了潘璋那厮,我等岂会中尔等奸计!改日战阵前再领教你的手段!”
说罢也不敢再逗留,领亲随收拢溃兵,径直投长坡韩当寨栅而去,韩当兵少,得知有刘琦强军在侧,哪还敢孤军驻守,遂连夜退往江陵城下大寨,回禀左都督程普。
此战损失兵力近七千、占到了程普所部兵力的将近三分之一,更是折了居巢都尉潘璋、讨越校尉蒋钦两员大将,程普闻报后,自是大惊失色,捶胸顿足,后悔不该许潘璋轻狂进兵,可此时悔之晚矣,只能升帐召集众将,讨论下一步军略。
柴桑都尉徐盛在叙述完此战前后经历,因自觉有过,故当场跪拜请罪。程普亦是明事理之人,知罪不在他,上前好言相慰,并亲手搀起,鼓励他日后奋勇杀敌,好为故旧报仇。
又问及江陵兵马实情,徐盛据实道来:梅花卒稳健灵动、飞鹰骑迅猛如风,军纪严明、火雷凌厉,纵使是豫章悍卒,等量对阵时亦非其敌。
之前长沙战败后,豫章兵将亦是这般道来,但江东诸将因对阵荆州军胜多败少、常怀轻视之念,故皆不以为然,尤其是闻所未闻的天威火雷,皆认为此乃豫章所部推脱罪责之言,哪怕最为信任韩当的都督程普心中也不乏此念。
但此时听来,意味却完全不一样,说起天崩地裂之势,左都督帐中军将自程普以下,皆神情肃穆、面色凛然,不凡怯战畏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