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巢都尉潘璋打得好一手如意算盘,准备先作势追击一段路程,待脱离豫章兵将视线后便罢休回转,这样既维护了英勇无畏的形象,又不至于真的落入险境。
转过一道山角,看看离山口长坡已远,潘璋正准备原地扎营,等拖到天晚时便偷偷溜回大寨,却不料后军报来称身后豫章兵马已蹑踪赶来相援。
潘璋心头暗骂:这些豫章蛮子真是多事!可事已至此,却不能不管,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追赶,总不能偷懒被人抓现形呀。
正踌躇之际,恰有斥候来报称:之前败逃的江陵兵马正在前方不远处的山谷中歇息,貌似疲乏不堪、毫无战力。
这岂不是上天送的功绩?潘璋闻报大喜,当下抖擞精神,率所部兵马全速赶去。
来到山谷前,见果如斥候所报,谷内兵卒皆旗歪人倒、兵甲不全,四散坐在各处,潘璋心头暗道:差点被豫章蛮子给骗了,且看我今日夺下功劳,回头再去都督那告你们怯战纵敌之罪。
潘璋一声令下,所部兵卒便已杀入谷去,江陵兵马们果然是无心恋战,叫喊着往山谷对面逃去,潘璋哪肯放过,当下便要纵兵追杀,然此时豫章所部蒋钦与徐盛已跟了上来,蒋钦见状忙劝谓道:“再往前便已入盘龙山深处,小心敌军有诈。”
潘璋却不以为然:“弟也是常上阵之人,这般慌乱逃窜、毫无章法,必无碍也,公奕(蒋钦表字)兄若是怕了,在这等候便是!”
说罢不再理会,径直领本部兵马追去,徐盛气不过,怒斥谓道:“这厮狂妄自大,理他作甚,你我径直回禀府君便是!”
蒋钦却是摇头苦笑道:“长沙之败,江东震动,我等豫章上下未受重责,全赖左都督担了天大的干系,潘璋系其爱将,若这般弃之不顾,你我以后有何面目再见左都督?”
徐盛忿忿半晌后,方叹气谓道:“也罢,且跟着去看看便是。”
于是两将收拢兵马,不急不慢尾随在潘璋队伍后里许远,一路但见两边林木茂密、翠峰相夹,脚下道路也愈发崎岖难行,心里不禁忐忑起来:支援归支援,总不能把自己往狼窝里送吧。
正在犹豫是上前提醒潘璋,还是掉头回转之际,突见远处山顶彩旗招展,随即四处炮声轰鸣,紧接着前方传来山体崩塌的巨响,蒋钦与徐盛上前一看,不禁暗暗叫苦:本就狭窄的山路已被滚落的泥石断木堵得严严实实,压根无法通行。
此时隔着崩塌的土石,已能听到那头喊杀阵阵、金铁相交声大作,间杂着曾在长沙城外响起的轰鸣声,显然潘璋所部已然中伏。蒋钦、徐盛连忙组织兵卒清理道路,想要赶去救援,可身后突然战鼓声大作,大队红衣赤甲的步卒已从两侧密林拥出,将豫章兵马堵在这两山相夹之处,看过旗号,乃是江陵刘琦手下最精锐的步军——梅花营。
当先一员大将红衣褐甲、手绰长枪,面容朴实无常,眉眼间却异常刚毅,正是梅花营统领文聘文仲业!
但见梅花卒们五五结队、交替掩护,各色兵器交叉运用,如流水般往山下杀来,尽管豫章所部亦为悍勇之辈、人数也是相当,但慌乱之中面对这般精妙的小队配合时,还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被杀得节节败退。
三千人马很快已被压缩到崩塌的泥石堆前,摩肩擦踵畏缩不前,有梅花卒靠近后乘机掣出掌心雷扔了过去,轰鸣声中豫章兵将意志彻底奔溃,只能攀爬两侧的山崖而逃。然崖壁陡峭且嶙峋,兵卒们爬得极为艰难,为了寻找落脚点人挤人挨在一起,且互相掣肘行动缓慢,成了极为显眼的活靶子。
文聘看在眼里,一声令下,梅花卒中早有弓弩手出列瞄准攒射,慌乱中豫章兵马互相践踏,被当场踩死、落崖者数以百计,被乱箭射死者更是无算。
文聘再发号令,所部梅花卒也齐齐住手,大声喊道:“尔等皆已入我瓮中也!束手就擒,可免一死!”
眼看兵临绝境,包括讨越校尉蒋钦在内的豫章兵将们一个接一个的弃械投降,唯有柴桑都尉徐盛大喝一声道:“无非一死耳!我徐盛今日有死无生,绝不屈膝乞降!”
说罢绰起铁索连环刀,身先士卒往梅花卒队列冲去,所部千余九江卒受其激励,纷纷挥舞着大刀随之发起了冲锋,其悍不畏死、以命搏命之气概,让训练有素的梅花卒一时间亦为之震慑,原本严密的队型竟被冲击得出现了一丝松动。
眼看赤身着甲的九江卒已如楔子般插入阵列之中,文聘只能下令再掷掌心雷。然而面对带着死亡气息的火雷,徐盛身旁亲兵竟奋不顾身冲上前去,主动以肉身相接,将掌心雷压在了身下,“嘭嘭”几声闷响后,亲兵们自是粉身碎骨,但却让大队得以保全。
“咿呀!”徐盛看在眼里,喉间发出一声悲鸣,而后双目赤红似血、浑身青筋暴突,不说半语,直直便往人堆里冲杀而去,尽管身中数箭、血披脊背,依旧不知不觉、挥刀不歇。
面对这般搏命之敌,文聘为减少手下兵卒死伤,并没有硬抗,而是兵散如水,让开狭窄出路,并在两侧竖盾为墙,不停用弓弩、长矛袭扰,既是给敌军一丝生的希望,又可增加沿途造成死伤、消耗其气力,反正在官道边开阔处还有黄汉升在那守着,到时这帮悍卒气力已然耗尽,面对飞鹰精骑的冲击,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
在高处观战刘琦、庞统自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刘琦已认出徐盛,见其奋勇无畏之态,不禁心生爱才之意,叹道:“徐文向真乃壮士也,不愧江表虎臣之名!”
有庞统从旁谓道:“主公可是有心收之?”
刘琦坦然承认:“确有此心,可此人对江东忠贞无二,如何能动之?”
庞统鬼魅一笑,有所指谓道:“如今江东孙仲谋新掌印绶,局势诡谲莫测,若能从中寻隙运作,未必不能图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