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夜宿大溪寨,一大早就被文聘吵醒,起来见到如兰,方知夫人居然也跟过来看大溪堰分流盛举了。
刘琦虽然略感奇怪,但以为是小女儿家寂寞难耐,来看看热闹,故未作他想。
谁知如兰见四下无人,突然道出辛密,告知昨日有荆南之人来别院求见。
长沙太守张羡在公然在洞庭湖君山召集各郡文武、受朝廷册封荆南侯后,在湘楚之地大肆搜刮钱粮,整军备战,更在巴陵湖口水道处广布铁索,设隘作卡,查缉往来客商,拒绝洞庭水军巡哨船舰南下洞庭,其叛意已然是明目张胆、举世皆知,之所以尚未旗帜鲜明反出荆州,只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而已。
或者是东吴起兵攻江夏,又或是荆州按捺不住前去讨伐,其必举起反旗。当此诡谲之时,别院突然有荆南访客,其中之敏感紧要不言而喻。
刘琦一听,再也无心调笑,忙问如兰道:“此人现在何处?”
如兰答道:“玉儿和两位军师虽都不在,但奴家知此荆南来客必事关重大,遂称刘郎你不日便归,将其藏在院西僻处,好吃好喝供着,并令近卫严加守卫,不许任何人与之接触。因怕耽误了时日,又恐让人传信会泄露消息,这才以看大溪堰引水分流的理由,请仲业带奴家来此,好面告于你。”
刘琦听罢,却不说话,只是两眼直直的看着如兰,如兰心头一紧,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奴家做错了什么,闯祸了吗?”
说罢双眼极紧张看向刘琦,隐隐有水光闪动、垂泪欲滴,刘琦极为严肃的摇了摇头,这才突然咧嘴一笑,抱起如兰,朗声赞道:“兰儿你应对及时,处置得当,实乃主母风范,家有如此才貌双全的贤内助,又何愁我大事不成!”
得了刘琦夸奖,如兰眼弯如月,破涕为笑,煞是开心,口中却只是幽怨道:“刘郎又花言巧语宽慰奴家,奴家整日里在院子里绣花弹曲,等闲不与外人言语,又哪里需要什么风范。”
如兰何意,刘琦岂会不知,遂笑谓道:“都怪我整日不归家,没人听你弹曲、看你绣花,定是闷得心慌了吧。”
如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娇嗔道:“你心中明白便好,奴家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不用太过在乎。倒是刘郎你呀,这阳焦之体尚未治愈,就这样四处奔波、日夜操劳,可别累坏了身子,需知张弛有度,方是长远之道。”
刘琦轻捏如兰俏脸,笑谓道:“夫人最是心疼我了,放心吧,今日之事罢后,我便可好好歇息上几天了。倒是你,可能有事要忙咯。”
“我?什么意思?”如兰妙目圆睁,好奇发问道。
刘琦遂将如今各屯流民中青壮男儿稀缺、妇孺众多之事告与如兰知悉,并希望以她的名义出面,牵头组织妇人们做些擅长之事,只是到底该如何组织、又该去做些什么,刘琦心中还没有谱,需得请如兰帮着打探、商议。
如兰眼眸流转,似乎已有主意,然刘琦相问,她却只是笑而不说,只称得先去屯中走访查问后再将定计道出。
此事并不着急,刘琦也不愿坏了夫人兴致,又是一番嬉笑腻歪后,这才在屋外丫鬟阿珠的催促下,磨磨蹭蹭的梳洗完毕,穿戴整齐。
两人带着阿珠,匆匆去到外堂,随意吃了些馍馍和羹汤后,刘琦骑马,如兰坐舆,与已用过饭食的文聘和黄玉儿同往寨外而去。
此时已是卯时四刻,除今日在东门当值的飞鹰骑都统陈简外,刘琦帐下大小将官已悉数到齐,聚集在寨门外等候,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远远见寨内一彪人马行出,文聘、黄玉儿两将亲自开道,刘琦携夫人驭马坐舆赶来,众文武忙分班列队、立定相迎,庞统、诸葛亮两位军师引记事参军黄叙、典农从事田畅等文臣在左,飞鹰骑统领黄忠引马军都统李通、步军都统封言、赵奉等武将在右,齐齐上前见礼。
刘琦掣鞭在手,扫视全场,朗笑拱手回礼,而后一马当先,领众人同往大溪堰共襄盛举。
不多时,便已来到东岸河堤下,此处离漳、沮二河交汇沟渠不远,大溪堰整体施工中的最后一步:遏水分流、引漳入沮将于今日辰时在此进行。
刘琦翻身下马,步行拾阶而上,守在坝上的都水丞白眉马良远远看到,忙快步迎上前来,揖拜见礼,刘琦回礼后笑谓道:“季常辛苦了,不知我等可有来迟?可莫要误了时辰。”
马良拱手谓道:“少将军来得刚刚好,只需与诸位大人稍候片刻,便可尽览遏水分流之胜况。”
刘琦颌首笑道:“季常你自去忙碌,不用管我。我今日半点忙也帮不上,便只在这闲坐看景。”
“有少将军在此坐镇,下官做事要心安许多呢。”
马良略作奉承,而后领命告退,身后众文武已然迤逦上得大堤,夫人如兰也被丫鬟阿珠和女卫搀扶了上来,早有从人在平整处备好革席,供诸位大人休息,而刘琦却并未落座,而是径直走到堤坝边缘,俯瞰河中水文。
放眼望去,脚下河水汹涌,一路往南数里后,注入波光浩渺的大溪泽内,也正是江陵城西每年夏汛泛滥、万顷荒地无人耕种的元凶所在。
而在河对面,一条长不过里许的沟渠连通着西边与漳河平行南去的沮河。此沟渠原本籍籍无名,因修大溪堰之故,方被以漳沮沟相称。
如今这条漳沮沟已然拓宽挖深完毕,只待将两端的挡水坝推倒,便可利用水位落差之力,分涛涛漳河之水,经此沟直贯入沮河内。
然而诸文武皆大感奇怪的是,之前听说是辰时引水分流,故而都起了大早,天不亮便从城中往这赶。可如今观礼者都已到齐,拦水坝上却依旧坚实矗立在沟渠两端。
这两处拦水坝用的是秦时蜀地李冰修都江堰之古法筑就,先伐木立栅数排,夯实砸入河床,再于其间隙中填满沙包土袋,故而极为厚实牢固,封住沟渠后几乎滴水不漏,方能令河工进展顺利。
可当要掘开之时,牢固就从优点变成了弊端,哪怕是坝上人手摆满,从现在便开挖,没个半天功夫,也休想掘开此坝。可如今顾盼四望,坝上平整如新,既没有动过土的痕迹,也看不见半个挖土劳工人影。
眼看时辰就要到了,也不知届时马良、马钧两位大匠又该如何让这看似坚不可摧的拦水坝为河水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