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已登九五的刘琦回首这一路走来几多艰辛困苦、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时,仍会无数次为簪花别院那夜的鲜血与杀戮感到后怕不已,并再度下令褒奖多个在帝国已极为显赫的贵胄大族,譬如黄家、蔡家、寇家......等等。
只因那是刘琦记忆中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尽管他其实早已死过一次......
随着总攻令的下达,守在四周高处的弓手们纷纷弯弓射箭,箭矢随即如雨落下,压得玄女卫士们抬不起头来,而死士、家兵们随即持锐前压、结阵冲击。
死士头目程逵立在阵前,按捺不住嗜血的渴望,狞笑着双脚直抖、虚挥双斧,只等这轮箭雨彻底覆盖完毕,便要冲上去发泄心中无尽杀意。而另一名死士头目詹佐则手持峨眉刺紧随其后,准备伺机补刀偷袭。
但刘琦所部全体兵将都已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强撑也好、坦然也罢,纵然耳边皆是呼啸而过的箭声,也要挺直腰杆迎接生命中最后时刻的到来。
“弟兄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是赚啊!”
“一会谁先去见了阎王,记得抓紧把酒给咱备上啊!”
“那便得说好了,俺老巩先去那边买酒,你们谁也不许抢!”
在众人的谈笑风生中,对面的敌人再次传令,弓手停止射击,刀手迈步向前,最后的厮杀即将来临。
可就在这时,雷鸣般的马蹄声突然响起,蹄声由远至近,由东至西,快速往簪花别院靠来,让所有人都惊慌莫名、停在原地,不知来者到底是友是敌。
然蔡龙却已脸色大变,绰枪而起,冲着程逵、詹佐大喝道:“快!杀光他们!”
龙头有令,哪里还需多想,程逵怪叫着冲上前去,抡起大斧当先劈下,众死士、家兵自是跟着一拥而上,如潮水般涌向最后的滩头,瞬间便将刘琦所部最后的防线冲击得七零八落。头领蔡龙也再次亲自上阵,不同于之前的潇洒游走,这会他完全是疯狂的硬冲硬打,双眼死死盯住刘琦,无视任何扰袭,一副以命搏命的态势。趁着玉儿、刘封被缠住,他连续破开多人阻截后,飞身跃至刘琦近前,一脚踢飞其手中长刀,手中铁枪毫不迟疑,在众人的惊呼中,冲着心窝便戳了下去!
我命休矣!刘琦暗自苦笑,正欲闭目等死,却闻耳边突然“叮铛”作响,等待中的死亡始终没有到来,而四周却是尽是奔走不歇的马蹄声和近卫们的欢呼声。
他忙睁眼望去,只见无数红衣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四面八方涌入别院,正一边倒的追杀着原本正在围攻近卫们的蔡家死士和韩家家兵,看衣甲标识,正乃东营飞鹰骑是也!
而原本要取他性命的蔡龙此时则是连连翻滚、闪避飞来箭矢,往箭矢来向看去,见一员须发皆灰白的老将跨骑临风马、腰悬灿雪刀,手中长弓连珠拨动,箭箭不离蔡龙要害,逼得后者狼狈后退,这才救下了刘琦性命。
来者不是别人,正乃飞鹰骑都尉、老将黄忠是也,刘琦遂大喜谓道:“有老将军在此,我等再无需担忧此贼也!”
无论武艺、声望,老将在刘琦所部武将中皆是独一档的人物,故众人对刘琦所说皆深以为然,只是惊喜之余,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此时尚不到黎明,各方城门应该都还在关闭之中,为何黄老将军能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别院内?
这不仅让刘琦所部惊喜莫名,更是让这一切的策划者蔡龙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才导致了自己的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时针拨回当晚子时初刻,王元以门板列盾阵、率家兵强攻坎渊楼之时。
随着两枚掌心雷从楼中掷出,除了重创了王元手下韩家家兵、让蔡龙下定决心等抛石车来助战外,更是将炸裂之声传遍了江陵全城五街三十四巷。
彼时的江陵可没有什么喧闹的夜生活,更没有震天响的喇叭汽笛,夜半更深时城里静得连老鼠咳嗽都能传出去很远。位于城南的蔡家商号大院离簪花巷只隔了数条街巷,自是将这响彻云霄的爆炸声听得一清二楚。
蔡家商号主管蔡信在与蔡龙见过面后一直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安,生怕蔡龙识破真相后再来找他麻烦,直到今日傍晚,听说刘琦已彻底控制住了江陵局面,心情大好之下这才喝了点小酒,早早便拥着小妾入睡,做起了香甜的美梦。梦中他随刘琦大军杀回襄阳,将那有辱妻之仇的蔡和头颅踩在脚下,好一阵酣畅淋漓的痛骂后,正亲提快刀,准备一雪前耻之际,头顶房梁却突然轰鸣倒塌,受惊之下的蔡信也随之从梦中醒转过来。
醒来后的蔡龙只闻窗外犬吠一片,回忆方才的那声轰鸣,忙唤来仆役相问,方知从簪花别院方向传来震天巨响,具体原因不明。
在这些年的行商生涯中,蔡信曾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练就了一种对危机特有的直觉,此时他的心中已然浮起强烈的不安感,遂派从人去别院附近打探情况,并不待回复,便将匿身商号内的影卫及信得过的商号护卫十余人全部喊醒集结,而后披甲执锐、点灯持火,亲自带队往簪花巷赶去。
一行人出门后沿着章华街往东,再转入永安路,一路上竟不见半个巡城兵丁的身影,让蔡信越发感觉心中不安,遂下令众人加快步伐、提速前进。当走到离簪花巷还有一个路口的街角处时,路边突然响起极富节奏的哨声,蔡信正觉奇怪之际,随行影卫已然闻声,当即回哨相应。
哨声响过,阴影中随即窜出一人,奔到马前数步处方低声喝道:“蔡主管!不能再往前了!”
蔡信就着灯火看去,见来者身着粗布短打、样貌精瘦平常,眼神中却暗藏一股锐利,正是影卫都统解大虫。蔡信连忙滚鞍下马,上前见礼,并恭声谓道:“只怪在下眼拙,竟未能认出解都统,失礼了,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