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郡守府内,西营都尉韩德欺黄忠年迈气衰,有意挑衅,却不料黄忠亦早有此意,非但不怵,反而更为积极,须发皆张。
韩德见状,心生疑虑,然此时话已撂下,颜面所在,不得不战,遂在郡守府后演武场内摆开架势,要和黄忠马上争胜。
战鼓擂动之处,但见这演武场内枪来刀往、金铁相交之声不绝,一个绰起亮银铁枪,如毒蛇吐信,枪枪凶横毒辣;一个抡圆三尖两刃刀,似猛虎下山,刀刀力劈华山。
两员虎将连斗了数十回合,看到一旁观战众将官目眩神迷,惊呼声此起彼伏。
此场面皆在凤雏庞统的算计之下,为的就是在江陵军民面前打造东营强军本色,为日后之图谋预夺人心。
不过此时的凤雏庞统毕竟年方二十,虽天生聪慧,算无遗策,但见那韩德出刀凶狠,心中亦为黄忠担心不已,正焦躁不安之际,却见刘琦神色自然而放松,甚至还在用小拇指掏耳屎。
庞统大感好奇,忍不住凑过身去,低声问道:“我见局面凶险,杀机暗伏,心中甚是不安,却不知少将军为何如此淡定,丝毫不为黄都尉担心?莫非已看透双方招式,提前料定胜负?”
刘琦悠闲的将指甲缝里的耳屎弹干净,这才满脸不屑的笑道:“有何可担心的?什么招式不招式的我不懂,我只知一点,黄汉升绝无可能败给此等无名小卒!我看那边有人在开盘作赌,士元若有兴致,不妨去押上身家,说不定回头就可以在城里买个前三进后三进的大宅子住了。”
刘琦的话语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信心,庞统连连点头称善,操起钱袋便兴冲冲的下注去了,再也不为场上胜负揪心。
演武场上两将又斗数合后,局势突变,两骑相交瞬间,那韩德疑是右手不慎受创,虚垂腰间,仅以左手按刀,俯身回马便走。
身后黄忠哪里肯放过,拍马绰枪便赶,场外韩玄大惊,忙令从人敲钟叫停。
黄忠所骑之马名曰临风,其疾如矢,未待钟声响起,便已追到韩德身后,手中铁枪作势往背心处搠刺而去,然前面俯身趴在马背上的韩德突然一个镫里藏身,避过铁枪的同时,一道寒光从马腹下亮起,直射黄忠面门!
原来韩德和黄忠甫一交手,便已觉其气力颇大,攻守有度,非易与之敌。
本以为黄忠已年逾五十,年老气衰,只要能坚守一会,消磨完其气力,便会有胜机出现。谁知交手了数十回合后,黄忠之枪势依旧稳健厚实,兵器相交之际,气力绵远悠长,反而是韩德自觉气力不济起来。
他心下生怯,不敢再与相持,便有意用诈,乘着抖开铁枪之际,假装受伤,拨马回走,右手虚垂,实则暗扣流星锤,等黄忠赶上来后,看准时机钻下马腹,手中流星锤脱手射出!
这流星锤乃镔铁打造,重十余斤,上有寸许铁刺,乃韩德纵横江陵的成名杀招,锤出时快如流星,中者无不骨裂筋断,非死即伤。此时黄忠正双手持枪前搠,看似枪势已老,猝不及防下,哪里闪避得及!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道银光突兀亮起,如朗月皎洁中天,又如灿雪耀目全场!
原来就在流星锤飞出的那一刹那,黄忠双手松开铁枪,掣出腰间宝刀,刀光匹练,如银龙出窍,凌空将流星锤劈成两半,跌落在地!
马腹下的韩德看得愣神,尚未来得及翻身上鞍,黄忠胯下临风马长嘶一声,已然赶到跟前,手中灿雪宝刀再次劈下,一刀便将韩德战马颈脖斩开!
战马血喷如泉,哀鸣一声后轰然倒地,将躲避不及的韩德压在身下!
黄忠则绰枪勒马而立,目光耽耽如虎,扫视全场,大声喝道:“今日尔等可知老将之威矣!”
顶着韩玄铁青面色,黄忠享受着全场的欢呼与喝彩,早有随行西营都统鲁锤等人抢入场内,将韩德从马下救出,方知其身上多重骨折,已然吃痛昏厥,忙让仆从阿贵速速去请医师来救治。
手下军将大败,韩玄也无颜再留,遂称恙先行打道回府,遣王粲代为相陪。
今日大展风头的虽然是黄忠,但背后的主子刘琦才是最让有心人留意的,故江陵隶属众文武见府君韩玄已走,便纷纷借机上前与刘琦攀谈。
刘琦耐心十足,一一应对,谈笑自如,毫无年前初来江陵时那副既懦弱又猖狷之无用模样,让众人皆暗暗称奇,心中的那杆秤悄然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变化。
应付完众文武,刘琦这才去寻庞统,方见庞统正引王粲在一旁密谈,神色似甚是不愉。
上前问过,方知既是为王粲境遇之坎坷,更因韩玄颟顸欺凌之故。
王粲平日在襄阳求学,而家人则因躲避战乱,客居江陵,名下本就无什产业,唯靠变卖家产度日,却不料父亲染上赌瘾,输光了家中积蓄不说,又欠了韩玄名下赌场不少赌债,家中整日被赌场恶徒骚扰,母亲因此气急,重病缠身。
正月里王粲回江陵探亲,得知此事后,不得不拉下脸面,来郡守府相求韩玄。
韩玄名义上赏识王粲之才华,留他在府中任主簿从事,说是以薪俸抵债,实际上就是用他的名气来充门面,整日做些文书投递、礼仪迎送之杂事,但逢摆酒宴客,还要吟诗作赋以助酒兴。
王粲自是不乐,找韩玄诉说不满,可后者竟拿其父之赌债说事,动辄威胁家人,无法可想之下,王粲只能屈就于郡守府。
这种名传后世的大才受辱,刘琦岂能不帮,听罢便当场忿然作色,扬声为王粲叫明珠暗投之屈。并掣出腰中宝剑,声称要去斩了韩玄这有辱斯文之禽兽,被左右亲随拼死拉住,这才作罢,又急遣人去取来金银厚礼,要赠予王粲。
王粲这些日子混得落魄不堪,何曾见过此等礼遇,顿时大为感动,遂拱手拜道:“少将军如此厚爱,不才无以为报,若有生之年有幸为君效力,死亦足矣!”
见王粲有意投靠,刘琦心头大喜,还不忘做戏做全套,朗声慰道:“仲宣之文采惊世,大作《七哀》常有拜读,每每释卷,涕泪齐下,哀世事悲惨如是。吾心素仰慕君之才华,只是想刘琦我何德何能,不敢往拜之,不想今日有幸,得以在江陵相见,实乃天注定矣!只望能携手齐心,以荆蛮之力,救中原之危,剪朝贼,扶社稷,恢汉室纲纪于崩坏,解黎民百姓于涂炭,方不枉你我缘分一场!此皆肺腑之言,若有唐突,勿要见怪!”
刘琦所言,情义俱明,如鼓点般句句敲打在王粲的心头软处,让其既是钦佩,又是欢喜。
钦佩的是刘琦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魄,欢喜的是自己终于得投明主所学可用,当下纳首再拜道:“少将军宏图大略,不才愿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