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四郡为长沙、零陵、武陵、桂阳,其中长沙郡太守张羡声望最隆,常以四郡之尊自居。
相比江北诸郡,荆南四郡虽地处边鄙,但亦有人口百余万,带甲数万。且因道路崎岖,交流不畅,虽名义上服从襄阳统治,但却一直是自成体系,与江北的江陵、江夏、襄阳三郡貌合神离。
自去年以来,四郡中长沙、零陵、桂阳三郡更是以歉收为名,拒交赋税,对襄阳所下钧旨阳奉阴违,反而是和江东孙氏越走越近,武陵郡虽然并未亦步亦趋,但与襄阳相比,明显还是与长沙更为亲近。
以刘表为首的荆襄士族集团当然不会坐视江东侵蚀荆南,故有意伐之,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出兵契机和理由。
作为荆襄士族集团的利益共同体,与荆南隔江而望的江陵太守韩玄对讨伐荆南之事向来都是支持的,所以当刘琦将缘由引向荆南后,韩玄在半信半疑之中勉强表示认可,并承诺会施以援手。
看韩玄如此表态,一旁的西营都尉韩德却因担心战事一起兵权将被夺、心中甚觉不满,正左顾右盼烦躁不安之际,突然瞥见侍立刘琦身后的黄忠两鬓花白,顿时心生一计,当下拱手谓道:“末将有一言相谏,却恐冲撞了少将军,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琦尚未答话,韩玄却已挥手称道:“少将军心胸宽广,必不会怪罪,厚朴但讲无妨!”
“诺!”韩德应声后面露冷笑,厉声谓道:“好叫府君、少将军得知,讨伐不臣自是理所应当,只是荆南诸郡道路崎岖,民风彪悍,不易用兵。诸郡里为首的长沙郡城高池坚,钱粮充足,太守张羡颇有韬略,且多养猛将,需军有能征惯战之兵、将有万夫不当之勇,血战之后方可克之。少将军如要对荆南用兵,调兵遣将务必多加谨慎,若无虎将,且不可行军!莫要讨伐不成,反伤了我荆襄根基!莽夫愚言,请勿见怪!”
韩德此语甚是无礼,话语间隐以目光挑衅黄忠。刘琦面色一沉,正欲答话,却见下座庞统以目视之,遂住口不言,身后黄忠谨记庞统之言,故作气愤难耐状,虎目圆睁,须发皆张,大声喝斥道:“韩德小儿,安敢对少将军如此无礼!”
韩德本就是有意挑事,见黄忠似已其计、愤而出头,心中甚是欢喜,故意叫屈道:“汉升兄何故这般作态,吾乃见东营帐下兵少将寡,故为少将军着想耳!”
韩玄一旁亦假劝道:“厚朴忠实之人,从无虚言,荆南地势凶险,张羡手下王含、王郭等人皆虎狼之将,若要取之还需从长计议!”
黄忠挺胸傲然答道:“荆南诸郡,王含,王郭之辈,吾皆视之土鸡瓦狗耳!只需领五千精兵,便可杀入长沙城,取那张羡之首级献去襄阳!”
韩德等的就是此言,当下哂笑道:“小弟若没记错,过完年汉升兄已五十有三耳,如此知命之年,不想着寻块风水宝地,回家颐养天年,竟有驰骋沙场之妄念乎?”
说罢韩德放声而笑,随行都统鲁锤等西营军将皆随之哂笑一片。黄忠冷眼而视,突然手上用劲,半拔腰间灿雪宝刀,刀光闪处,煞气大作,刹那间如朗月东升,晃得堂内众人头晕目眩,再也笑不出声,皆不由自主暗赞:真乃好刀矣!
刘琦看准时机,开口赞道;“黄都尉老当益壮,龙精虎猛,更胜壮年,来日讨伐荆南,必拜为先锋!”
“必不负少将军厚望!”黄忠先拜谢过刘琦,而后双目如电,直视韩德,冷声喝道:“你这小儿,口出狂言,竟敢小觑于老夫!老夫给你个机会,可敢比斗一场,手底下见个真章!”
韩德原本自恃年壮,颇有武艺,在江陵鲜逢敌手,故有意挑衅黄忠,好打压刘琦,但此时见黄忠气势非凡,尽显英雄之态,顿时心生怯意、踌躇不语。
一旁庞统适时补刀,尖声讥笑道:“黄都尉何必性急,回头下手没个轻重弄伤了人家,岂不是伤了府君的脸面,让少将军难做人?”
这话说的忒过尖酸,当下韩德脸庞涨红,愤然欲起,堂内江陵文武连韩玄在内皆怒目视之,然庞统无声冷笑,翻起白眼,淡定饮茶。太守韩玄气黄忠之语,有意让韩德出战,频频以目视之,然韩德心中迟疑,未敢应战。
黄忠见状,再加一注,解下腰间灿雪宝刀,笑谓韩德道:“吾知汝欲贪此宝刀已有数载,今日何不比斗一番,如若汝赢了,这宝刀汝便拿去!”
韩德看了看黄忠腰间宝刀,目光里尽是贪婪,咽了咽口水后又谨慎问道:“如若吾输了呢?”
黄忠爽朗笑道:“去年汝欲作价十五万钱买我宝刀,今日就按此作价,如若汝输了,将钱币送来东营便是!”
气氛烘到了如此程度,输了也不过赔些钱,韩德心中暗忖,再无不应战的理由,当下拍案而起,故作豪迈喝道:“吾本不忍欺汝老迈,但汝却苦苦相逼,看来乃命数中合当有此一战,今日便让韩某来陪汝走上几招!”
当下黄忠与韩德便去堂外牵过马匹,各取兵器甲胄,策马去府后演武场内比斗。
汉人好武,常演武为乐,但猛将比斗却并不常见,此等热闹,众江陵文武自是要跟去一瞧,江陵城内亦多有闲人闻讯而至,一时间成了一大盛事,场边观者如云,里三层外三层。又有灵光小贩赶来售些茶水糖果,甚至还有开盘坐庄、押死赌伤之局。
临战前韩玄暗问韩德,可有必胜把握?韩德硬着头皮夸口称易如反掌耳。韩玄遂令其务必下重手,要不了其性命,也得伤筋动骨,韩德点头称诺。
鼓声响处,两员虎将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拍马出场。
老将黄忠铜盔皮甲,腰悬宝刀,背缚长弓,手绰亮银铁枪,跨骑临风战驹;都尉韩德则红袍铁甲,手持三尖两刃刀,骑一匹杂色马,马鞍边暗藏一柄流星锤。
黄忠与韩德各分左右,按规矩在演武场边缘勒马站定,等场边太守韩玄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废话,大意是同为荆州将官,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点到为止、不得伤人。
而后战鼓声声,两将策马入场,比斗正式开始!
马蹄踏急,沙土飞扬,双方战作一团。黄忠绰枪在手,奋起勇力,直取韩德面门,后者也不客气,手中三尖两刃刀隔开铁枪,顺势便戳向黄忠小腹,两人一上来便生死相搏,哪里还有什么友谊第一、点到为止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