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池畔,蔡信以梦兆之说想恭维刘琦,却不料反被刘琦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哂之。
蔡信不知刘琦何指,踌躇未答,刘琦又有意挑道:“守诚兄每日为治水殚精竭虑,定有所心得,不知可否告谕于我,防患于未然?”
蔡信赧然笑谓道:“少将军莫要再取笑于小人了,小人商贾之徒,只知买卖之道,哪懂治水大事,实乃为搏少将军一笑而妄言耳,还望莫要见怪!”
刘琦闻言,朗声大笑,以手扶其肩,不再有半句言语,抬步上阶,与如兰往绯云观行去。
蔡信则以帕擦汗,疑虑不定,踉跄跟上,身后一护卫黄面曲髯,目露凶光,扶刀欲动,正乃死士首领蔡虎所扮,蔡信察觉后,忙以目视之,示意切勿轻举妄动。
“少将军,少将军!”
众人正迤逦拾阶而上,突有唤声传来,视之,乃留守别院的玄女近卫是也。
问过惊知,原来是老孙头家中突然起火,几间茅屋尽毁,幸而二老无碍,只受了些惊吓。有邻人寻至簪花别院想要告知小四,却未见其人。家仆小六子留守院内,自是知晓小四来了桃花溪,又了解其和黄叙、刘琦之间关系匪浅,不敢耽搁,遂遣卫士快马赶来相报。
小四闻言,自是心中惊惶,无人游玩,要回去探视双亲,黄叙责无旁贷,理应相陪。
前些日子黄叙与小四已定下亲事,此时事急,无需太多避讳,遂两人同骑,骤马而去,刘琦又另遣玄女卫数骑跟随护送。
黄叙一行的马蹄声渐传渐远,余下之人则继续登阶。
小山丘不高,不过百十来级台阶,没多久便已到绯云观前,山门下一人竹冠道袍、仙风鹤骨,乃绯云观主持灼华道长,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道长与刘琦等人见礼毕后,正待引入观中,突见山下蔡阿毛沿阶狂奔而上,口称方才东营来报,黄忠黄老将军操练飞鹰精骑时不慎从马上跌落,摔断了右腿。
黄玉儿听后,大惊失色,遂求告返回探视,刘琦自是准许,玉儿又担心刘琦身边无人护卫,刘琦指文聘、庞统笑道:“吾有文仲业在,可挡千军万马,有庞士元在,能辨魑魅魍魉,玉儿径去,无需担心!”
黄玉儿遂自下山而去,刘琦一行人等则跟着灼华道长继续往后殿行去,一路藻井天花各绘五色龙凤,斗拱梁枋皆着云纹彩绘,众人顾盼而视,惊叹连连,皆暗称不凡。
待来到后殿旷处,早已置齐祭祀天地之诸般陈设和用度。祭台下设有坐席,以太守韩玄为首的江陵郡府文武均已到齐。席中另有十余名锦衣玉袍者,乃是江陵大族又或巨商富贾。
见刘琦入内,众人均站起身来,挤上前见礼,其中尤以太守韩玄神色最为得意,主簿王粲紧跟其身后,似颇为亲近亦。
有幸与会的各方大商贾亦来拜见刘琦,有河北沮泽、字季润,青州董华、字仲牧,东吴顾荣、字彦之,益州张成、字怀山。这些人或为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或为家族派来经营江陵商路之主管,皆腰缠万贯,耳目通达,不可小觑。
刘琦言辞谦恭,逐一回过,态度和蔼可亲。众人均称赞刘琦风姿卓越,有乃父景升之风也。
刘琦又引凤雏庞统上前相见。众名士亦曾闻襄阳凤雏之名,然见庞统面容古怪,身材短小,皆暗有哂意,低声讥笑,草草见礼后各自散去。
刘琦见众人轻慢,甚是忿怒,独庞统不以为然,反以语劝慰刘琦道:“有公刘子瑜一人识得凤雏便已足矣,纵天下人不识又何妨?”
主臣二人执手相看,释然一笑,情义更加坚定。
此时已至午时,祭礼正式开始,由灼华道长主持仪式。先是名士们轮流上前,代表江陵黎民百姓,求告天地,并以牛羊豕为牺牲献上。而后又请出男女舞者各数十名,皆着仿古服饰,大跳上古之舞迎神降凡。最后一步则是请江陵郡太守韩玄登上祭台,念诵祭词,以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祭词念毕,以香火焚之,化作青烟一缕,视作上达天听。
至此祭礼毕,灼华道长于观内天门备有素宴素酒,邀与会者同去赴宴,刘琦遂与众名士同去,各分席而坐。
天门处为绯云观内最佳观景点,从这里能俯瞰整个桃花溪。放眼望去,艳红的桃花开得正艳,犹如漫天绯云,从明珠般的桃花池往四周延伸开去。花影下的小溪隐隐约约,潺潺汇入浩渺无边的大溪泽,水面在温暖春日的直射下波光粼粼,与桃花溪的粉黛相映成趣,美不胜收。
众名士观之,皆赞叹不已,酒过三巡后,又轮流赋诗以助兴。太守韩玄以桃花美景为题,连作数首长赋,引得众人一片叫好夸赞。
韩玄正洋洋自得间,却见刘琦安坐席间,与身边美人贴面说笑,视其美诗如无物,心头大起不快。又想到从未听闻刘子瑜善诗文,遂有心挑之,乘着酒意上前笑谓道:“少将军今日好兴致,携美出游,琴瑟和鸣。只是如此佳境,何不赋诗一首,以搏美人一笑?”
刘琦心懒,不愿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头,遂谦道:“小侄不善此道,还请府君见谅。”
韩玄故作酣态,不依不饶谓道:“今日又不是比试诗词,无非是畅抒眼前所见、平生胸怀耳,少将军何必如此藏拙,扫了大家兴致?”
有好事之徒跟着聒噪,一时间喧嚣大作,凤雏庞统白眼一翻,站起身来,欲为刘琦解围,却被挥手挡住。
刘琦心头暗暗冷笑,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欺负你们了。
只见其站起身来,面有戚戚然之色,略作沉吟后,方叹道:“韩府君方才说及平生二字,让在下突然念及亡妻闵氏,不禁悲从中来。去年同样是清明时节,吾尚与亡妻在襄阳西山踏青赏花,与今日一般,亦曾往道观拜谒,赏春光灿烂、花木扶疏。如今春光依旧,斯人却已阴阳两隔,回想起来真如万剑穿心般悲痛难耐,得诗一首,聊表慰藉!”
遂移步至天门前,放眼万顷花海,哀声念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此诗明显乃即兴而作,如一汪清泉出自心底,由景入情,浑然天成,情愫通达人心,道尽了得而复失的怅然,闻者莫不潸然,暗暗回味不已。
有主簿王粲由衷叹谓道:“此诗一出,则桃花溪畔再无人敢咏桃花矣!”
太守韩玄自知不如,无颜以对,默默回席,独酌闷酒。在座诸名士有感刘琦对亡妻深情如此,遂对其来江陵后的放浪形骸大为宽恕。
刘琦坦然入座,正满脸的得色想要和如兰邀功,却见如兰目有泪痕,以手作比,悲谓道:“如有朝一日妾身先刘郎而去,刘郎心里可否也能为妾身留个位置?不敢和闵姐姐相提并论,只要一点点大的小位置就好。”
佳人伤心,岂能不赶紧安慰。刘琦将如兰揽入怀中,指天起誓,巧言释怀,终于逗得佳人笑出声来,不再有芥蒂在心。
有刘琦佳作在前,席间众名士亦无心再赋诗,略用酒菜后,遂各自起身,或打道回府,或游览风景。
看天色尚早,刘琦准备先带如兰四处逛逛,看看风景,蔡阿毛见了遂上前告知刘琦,称适才闲逛时见山后小码头处备有扁舟,可于桃花溪内缓缓泛舟,当为妙事一桩,刘琦一听,大呼妙哉,遂不顾庞统等人劝阻,嚷着要带如兰去划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