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绯云观用完素斋后,刘琦听蔡阿毛提及有扁舟可穿行溪间,当时便来了兴致,嚷嚷着要去划船。
一行人下得山来,拐到桃林边的小码头处,只见缆桩上栓着数叶扁舟,长不过丈许,松木为板,青竹作蓬,首尾各置橹棹长篙,皆新刷亮漆,看着煞是精巧有趣。
刘琦牵着如兰先行上舟,蔡阿毛自告奋勇,在舟尾为少将军摇橹。庞统则与文聘各带数名玄女卫,划小舟紧跟其后。
小舟如叶,无声滑过,在水网纵横的粉黛世界中缓缓飘行。
有风乍起,花瓣飞落而下,落到水里,飞到身上,星星点点,如梦如幻。举目四顾,连阳光都透着十足的粉意,着实是美不胜收,让向来冷静的庞统亦不禁沉醉其中。
转过一处水道交汇处时,前方小舟不知为何突然加速,刹那间便甩开了数十步远,庞统、文聘见状急急摇橹想要跟上,却不料一艘高大的舫船突然从另一条横向水道驶出,挡住了众人视线,待舫船过去,刘琦所乘小舟已不见了踪迹。
庞统等人忙飞棹上前追赶,奈何水网如织,密如蛛丝,哪里知道去了何处!
庞统遂一面请文聘派人继续沿水路寻觅,一面亲去绯云观内寻此次祈福会的召集人——蔡家商号主管蔡信。
见了蔡信,庞统述说前事,请求相助,蔡信闻少将军不见了踪迹,亦大惊变色,急尽遣商号手下四出寻觅,尚在观中未走的太守韩玄及其余江陵名士听闻后,亦知非同小可,遂各命从人协助找寻。
直到日已西斜,方有蔡家下人报来,说在一蔽处帷帐外找到了家仆蔡阿毛,据说少将军因游玩太过疲乏,正与如兰在帐内将歇,蔡阿毛守在帐外,不许旁人入内相扰。
蔡信遂报知庞统,庞统听罢,心急如焚,急召来文聘及众卫士,随蔡信乘舫船同往查看。
文聘立于船头,见舫船一路破开铺满了花瓣的溪水,直往桃林深处驶去,远离寻常路径,不由心生怀疑,遂问蔡信道:“敢问主管大人,帷帐为何设于如此鄙处?”
蔡信笑而答道:“好叫将军得知,桃花溪内水道纵横,路径复杂,每年都有游人因赏花迷失路径,天晚仍不知归路,不得不在桃林过夜。今年既是祈福禳灾,我蔡家有意行善举,遂在各处多搭帷帐,内置革席薄被、酒水干粮,以供迷路之客借宿。故边鄙处亦会设有。”
文聘不再言语,只把目光探往前方,却见水道愈发狭窄,两岸花木繁密茂盛,直盖在溪水上空,舫船驶过,四周翘角飞檐将无数花瓣刮落,飘零于水道之上。
又行一刻,见前方桃林疏静,林内隐隐置有一座红色帷帐,蔡阿毛和数名蔡家下人正候在水边,舫船靠了过去,不待艞板搭好,文聘便已纵身一跃,跳上岸去,急吼吼往帷帐而去。
蔡阿毛忙挡在文聘身前,谓道:“少爷与如兰夫人正在帐中将歇,令小人在此守候,文都尉此时过去怕多有不便!”
文聘虎目怒瞪,按刀喝道:“汝这厮竟敢拦我!”
蔡阿毛面有惧意,口中却只是强撑谓道:“阿毛自是不敢触怒将军,只是请文都尉莫要冲撞了夫人,到时见了少爷,面上却不好看!”
文聘再要发威时,身后庞统及众人俱已赶到,庞统谓文聘道:“仲业且莫心急,先待蔡阿毛去通禀一声。”
蔡阿毛又谓道:“只恐少爷正睡得香甜,扰了好梦,怪罪下来,小人又得受责罚。”
文聘瞠目要叱,庞统摆手劝住,冷然一笑谓道:“说的甚是,如此便不劳你了,我自唤少将军出来相见。”
蔡阿毛还待说话,却见庞统深吸一口气后,突然蹙口而呼,仰天长啸,啸声清亮且高亢,如凤鸣九霄,且经久不息,震动四周山林,雀鹊纷飞,啼鸣相和,在场之人皆不惊叹莫名。
良久,啸声方歇,却听帷帐内一人抚掌大笑,掀帘而出,朗声谓道:“今日方知庞士元凤雏大名之由来矣!”
众人视之,正是奋威校尉刘琦刘子瑜!
看到刘琦精神焕发、衣冠整齐走出帷帐,在场部属皆感心头大石落下,情不自禁面露笑意,唯家仆蔡阿毛如见了鬼般,以手指之,瞠目结舌,惊骇道:“你、你、你,你怎么?”
刘琦以目视之,冷笑谓道:“我怎么了?我怎么毫发无损是吧?哼,你这贱奴,若非我早就发现了汝之异动,一入帷帐便将这迷香熄灭,又故意装作靡靡之音,恐今日非遭了你的毒手不可!”
说话间刘琦从袖中翻出一尊小小的香炉来,微微斜过,便有水迹从中漏出,显然这是被刘琦用茶水浇过所致。
事情再明显不过,不待刘琦下令,文聘早已将蔡阿毛按到在地,拔刀置于其颈脖处,刀锋用力,竟已压出血迹来。
蔡阿毛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魂不附体,尖声哀号道:“饶命啊少爷,饶命啊!这不过是催情之香,并不会伤人啊!”
却见刘琦走了过来,蹲在蔡阿毛身边,如看着羚羊的狮子般,嘴角冷含笑意,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声问道:“催情之香?你每日贴身服侍于我,难道不知道医师曾对我有过告诫,催我情欲,不正是要取我性命!如此恶毒之计,绝不是你这蠢货所能想出来的,快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做此事的,说出来,我保你不死!”
蔡阿毛大为意动,隐以目侧之,目光所至,蔡家江陵主管蔡信心头大骇,暗以手比刎颈状,提示其若敢透露,全家老小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蔡阿毛想到此节,眼神挣扎不定,暗暗叹了一声气后,说道:“实乃小人一时糊涂,并无他人指使,还请少爷赐死!”
如此回答尽在刘琦预料之中,他毫不恼怒,只是颌首笑道:“不错,有点硬骨头,也不妄在我手下待过,文仲业,汝将此贼押回别院,着影卫详加审讯,必能见端倪!”
文聘遂令卫士将蔡阿毛手脚捆绑紧实,先行押上舫船。刘琦又转过头去,似笑非笑看向正呆立一旁、六神无主的蔡信,戏谑谓道:“蔡主管,这蔡阿毛可是你送到我部下为仆的呀,莫非今日之事,主使之人便是你?又或者是你们蔡家,想要我刘琦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