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求药于继母蔡氏,却不料蔡氏百般推脱,就是不肯给。
刘琦甚是恼怒,但碍于长幼有序,不便发作,只能忍恨问道:“琦儿不知阿母为何不肯相助,但心中有一事,沉如磬石,让孩儿寝食难安,想与阿母知悉,不知可否?”
蔡氏颌首应许,刘琦方问道:“敢问阿母可知北地如今两虎相争之局势?”
蔡氏浅笑答道:“袁本初与曹孟德大战一触即发,已对峙经年,为母虽在内室,亦有耳闻。”
刘琦这才沉声谓道:“如今父亲年迈,琮弟尚幼,北方豺狼相斗,数年内定有一者胜出,一统广袤北地。然无论谁胜出,必将携虎狼之师,南窥富庶荆襄。皆时父亲已年近古稀,琮弟恐尚未束发,若孩儿突遇不测,等大敌来寇我荆州之际,谁来主持大局?恐众臣争相倒戈弃甲、献土迎敌。届时这千里沃土,十年基业,旦夕间均成他人嫁衣!”
蔡氏闻言,面色微露惶然,却依旧色厉内荏叱喝道:“汝父正当春秋鼎盛,不孝子何出此言!还不速速退下!”
刘琦也懒得理她,继续说道:“孩儿知母亲娘家蔡氏乃襄阳大族,树叶繁茂,根基牢固,无论谁主政荆州都不会轻易相轻。可如今蔡家上下对母亲尊崇有加,其缘由又是何?无外乎要借父亲荆州牧之权柄也。
一旦母亲不再是荆州主母,彼时蔡家能如此善待母亲乎?又将如何待琮弟耶?还望母亲三思!我也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刘琦一番言语可谓掷地有声、恩威并施,直刺蔡氏内心某处,让美妇人惊惧无言,愣在当场。
刘琦见此也不再啰嗦,行礼便欲告退,准备去襄阳市集内再想办法寻药。方转过身还待未走出院门,身后蔡氏便已开口唤道:“琦儿请留步!”
刘琦半踅身,冷笑问道:“阿母还有何事?”
蔡氏怯称道:“为母方才记起,室内尚余有数根人参,琦儿若不嫌弃,拿去便是。”
刘琦心头窃喜,却不表露,回身肃然拜道:“谢阿母赐药之恩。”
蔡氏令从人去取药,刘琦闲坐无事,和蔡氏谈及为刘琮延请夫子之事。蔡氏提及琮儿顽皮,愚弄夫子,颦眉轻怨,不堪其烦。
刘琦心中忽动一念,那人如今正潜居隆中,何不借机请出,以免日后被大耳贼捷足先登?当即便提道:“琦儿听闻黄姨丈新得一佳婿,饱读诗书,容貌甚伟,不知阿母可曾见过?”
蔡氏浅笑答道:“此子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月英出嫁时见过一面,气度不凡,确是一副好皮囊,家世也不错,乃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豫章太守诸葛玄之侄,若论辈分,该唤汝表哥是也。”
刘琦又明知故问道:“却不知孔明表弟可曾出仕?”
蔡氏摇头谓道:“只知躬耕于西山隆中,未曾听闻有出仕。”
刘琦故作忧虑谓道:“只靠几亩薄田过活,月英这日子过得必定有些清苦。”
蔡氏听罢微惊道:“阿母倒是从未想过此节,想来黄承彦必会有所接济。”
见时机已到,刘琦这才挑明:“靠娘家接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阿母不如延请孔明入府为西席,日夜教导琮儿,既帮了月英妹子,又可为琮儿择一明师。以孔明才思之敏,必能教琮儿成才!”
蔡氏闻之甚是欢喜,爱子心切的美妇人当下便张罗着要去隆中请孔明。此时的诸葛亮年方弱冠,新婚燕尔,尚不为荆州士族所熟知,而蔡家在襄阳之强势也远非后来客居荆州的刘备所能比拟,故刘琦笃定诸葛亮这次定会被迫出山。
届时再巧施手段,必能将卧龙纳入麾下!
刘琦正畅想意淫之际,从人已取来人参,盛于木匣之内,并称江陵所供已尽数在此。刘琦接过木匣视之,匣内之参足有十根之多,当下大喜,拜谢蔡氏厚恩后,方告退离去,蔡氏依制回礼,并遣从人相送。
才走到蔡氏所居庭院门口,便见一獐头鼠目、手捧木匣之人迎面而来。来人一眼便认出了刘琦,惊慌间滚翻在地,纳首便拜,口称道:“草民王伦,见过少将军!”
刘琦细细端详,却对其毫无印象,问过从人方知,乃为蔡氏炼药之医师。
刘琦想起蔡氏所说为刘表炼制补药之事,便试问道:“我听闻汝以神草人参入药,其费之巨,令人咋舌,却不知果有所称那般神效乎?”
王伦似是完全没有料到刘琦会有此一问,当下张口结舌,汗如浆下,好半天方才喃喃答道:“确......确有神......神效!”
此人神情慌乱、言语不清,毫无医师风范,刘琦暗觉奇怪,又问所炼药之名,药效为何,王伦只称此药名为回阳丹,至于具体药效却支支吾吾,不肯细说。
刘琦越发生疑,正欲追问之际,院内蔡氏遣人来召,王伦如蒙大赦,向刘琦揖拜后,臂挟木匣一溜烟便逃进了院内。
回阳丹到底是何药效?为何此子见了我如此惊恐?
刘琦一路琢磨着此事,走到外院汇合文聘,并告知其昨夜刘表允诺调兵及升任都尉之事,文聘自是大喜拜谢,当下便急着要去飞鹰卫大寨挑选随行五百精骑。
刘琦有心先回自家府邸看看,一些思绪尚待去故地整理,见文仲业心急,便让他先去,自己随后就到。并特意嘱咐,要选憨厚粗壮,性格稳重之卒。略通文墨、军纪严明者优先入选,那种平日偷奸耍滑、目无法纪之徒,以及过于怯懦或鲁莽之辈,哪怕武艺再好,也一律不要。
文聘谨记在心,这才只带数骑,往西门外飞鹰卫营寨而去,余下卫士皆随行护卫刘琦回府邸。
刘琦与亡妻闵氏原居州牧府东院,刘表续弦后,因闵氏与蔡氏不睦,遂就近迁居,相较东院虽简陋许多,但毕竟自在清净。
府邸离州牧府很近,位于数百步外的霁月巷内,沿着鼓楼街往东,转过一街角便是。
但与咫尺之遥的车水马龙相比,霁月巷却是一片冷清,门可罗雀。
刘琦等人驭马直至府前,见大门紧闭,积灰甚厚,似是许久未曾开合。从人上前叩门,半晌方有一老仆开门相望,见是刘琦,当下哭号便拜,痛哭流涕。
刘琦忙下马扶起,细细问询,方知自闵氏病逝后,因刘琦常居东院,甚少回府,月份被减,日用拮据。自去年刘琦下江陵后,西院便不拨月钱,府内用度无以为继,本就不多的从人各自散去,只有老仆一人无家可归,独留府中,靠变卖些物件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