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张任既死,又有州牧文书在,雒城大小军将哪里还有半分斗志,自是成群结队主动出降,并由法正与雒城守军副将张翼一并涉水而来,送上刘璋降书。
刘琦有心要吊吊益州官员的胃口,故在派梅花营涉水而过、控制住雒城局面后,并未急于大举进军,而是先用了整整五天伐木削板,将金雁桥恢复原状,待与九苗苗王方向取得联系、计划好进程后,这才不急不忙的令中军大部麾师向前,摆足仪仗过雒城,挺进广汉郡,往成都而去。
而此时在广汉郡南面,最后的屏障江原城在被十万苗兵围攻多日后终告失守,守将邓贤被五溪小苗王沙摩柯的铁蒺藜骨朵给砸成了肉酱,所部兵卒也在凶悍的苗卒面前溃不成军、死伤无数。而苗兵主力在略作休整后便在以腊尧苗王蒙颂为首的九大苗王率领下继续麾师北进,兵分数路直指益州州治成都。
此时摆在九苗大军面前的皆是一马平川的水土丰茂之地,再无任何称得上是险阻的防守,消息传回成都,引起了偌大的恐慌,士族百姓皆乱哄哄的往城外逃窜,尤其是出城人最多的北门方向,车马行人在狭窄的城门洞里挤得水泄不通。
拥挤之中,又有前线急报传来,称苗蛮大军已过眉山,正在抢渡新安河,前锋部队离成都南门已只半日路程,这下城中更加乱作一团,不仅仅是普通百姓,许多守城兵丁也成建制的丢弃兵甲、换上平民衣装,加入了出城逃难的人群之中,这下城门处更加拥挤不堪、车马难行。
极度的焦急与恐慌夹杂之下,道德与法纪随即被弃如敝屣,推搡斗殴、趁火打劫更是层出不穷,不少老弱妇孺倒在人群之中,被踩伤乃至踩死。广汉太守张肃亲自带人去维持秩序,却没有丝毫效果,这一来是手下兵丁军心涣散,调度不灵。二来是大家脑海里都只想着赶紧往北逃命,离那些传说中吃人的苗蛮越远越好,哪里有人听他在说什么。
混乱之中,数辆顶着流苏华盖、装饰华丽的马车从城中缓缓驶来,前有披甲持锐的兵丁开道,左右都有甲胄鲜亮的骑兵游走护卫,后面还跟着十几架拖满了行李箱包的牛车。
虽然这支车队并没有亮明仪仗名牌,但值此非常时机,能摆出这么大架势的,成都城中除了益州牧刘璋外还能有谁?
刘璋父子牧守益州数十载,虽然并无甚建树,但好歹保了一方平安,总体来说也算是称职,故而在益州人心中还有一份恩情和威仪的,可这半年的兵戈与磨难早已让人心力交瘁,再加上如今刘璋摆明要丢下这成都城以及满城百姓弃城而逃,原本的恩威顿时烟消云散。
其实早在数日之前,坊间便已多有流言非议四传,称若不是刘璋尸位素餐,不能识人用人,以致将寡军弱,有哪里会有如今的苗蛮压境、生灵涂炭。
将所有的痛苦和灾祸都归咎于刘璋一人的无能,这无疑是最简便也是最好用的精神安慰法,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士族又或庶民都乐见其成,这使得这种说法几天之内便在成都发酵了开来,刘璋父子往日的恩威不仅没人记起,更是化作了满腔愤懑和怨念,如同一颗不断膨胀的气球般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积蓄能量,只缺一根导火索便要立时引爆。
导火索转眼便已出现。
在逃难人群感情复杂的注目礼下,刘璋车队的开道兵丁来到了城门口拥挤的人群后,随即手脚并用,极为野蛮的推搡驱赶,想要为刘璋所乘车马将道路清理干净,与避无可避的百姓扭打在了一起。
这种级别的动作这在等级森严的时代,按道理只能算是寻常操作,但偏偏此时人群心里的愤懑和怨念已积蓄到了极限,也不知谁大喊一声:“这种尸位素餐的鸟官,迟早必遭天谴!咱们不如替天行道,反了他娘的!”
随即在一声惨叫声后,数名开道兵丁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兵丁们同袍被杀,又不知凶手是谁,怒火攻心之下,自然也不再收手,直接对百姓兵刃向加,形势随即彻底崩溃,在有心人的引导下,现场原本就是满腔怨恨的旁观百姓们齐齐往刘璋车队挤去,数万人山呼海啸而来,又哪里是那数十名护卫能挡得住的,瞬间便冲过了单薄的封锁线,与刘璋所乘马车亲密接触。
曾经在你面前多么的卑躬屈膝,当态势逆转之时便会多么的趾高气昂,刘璋所携带的十几车行李被抢夺一空自不必说,几名姬妾也被从马车中拖了出来,在人群中受尽凌辱,而他本人除了躲在马车里瑟瑟发抖外什么都做不了。几名尽忠职守的近卫护在左右,勉强守护着这位州牧大人最后的尊严,只是面对里三层外三层已陷入疯狂寻仇状态的暴民,这层脆弱的防线又能持续几刻?
“若黄公衡(黄权)尚在,我又何至于到这般田地!”
刘璋透过窗帘缝隙,看着外面那一双双要吃人的眼睛,发出一声悔不当初的哀叹,然而就在这时,嘹亮的号角在城外响起,紧随而来的是由远而近震天响的马蹄声,原本乱成一团围攻刘璋车驾的暴民也为之震慑,纷纷探头探脑打探消息。
人们还在疑惑与恐慌中猜测着这是哪路兵马,但见众军将簇拥着一骑来到城下。只见此人白袍银甲、面如冠玉,器宇颇为不凡,身后高高飘扬的青龙飞天旗昭告其身份——荆州少将军刘琦驾临!
原来刘璋派法正去送降书之事,益州上下早已知悉,故刘琦从雒城行来,各处兵马无不望风而降,一路接受兵马城池,以致耽搁了些日程。
在得知苗族大军已破江原城后,刘琦立刻亲率精锐,日夜兼程、加速行进,这才得以及时赶到成都城,从暴民手中救下了即将被民怨所吞噬的使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