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东门城楼下,封言杵立原地,目送文聘一行没入黑暗后,这才翻身上马,领从人鱼贯入城。
门卒老罗恭身侍立道旁,目光下垂,准备等封言一行全都穿过城门洞再行关闭城门。可就当军卒们骑马从他面前依次而过时,却隐隐觉得这些身影似乎和出城时已有些不大一样了?
罗老卒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目光所及,正好看到一条黑漆漆的大汉骑马从他身前经过。
只见这大汉满脸横肉,铁须如鬃,黑壮的身子活似深山野猪,腰间悬着的两柄银刃大斧极为惹眼,以罗老卒守城门二十年的眼力,可以断定绝不是方才与封都统出城从人中的任何一个!
他正想出言问询,然尚未及发声,这大汉突然勒辔止马,手扶斧柄,扭头瞪来。目光中那腾腾杀气,刹那间便将他已涌到嗓子眼的喊声给生生憋了回去。
这一刻罗老卒汗如浆下,惊骇惶恐中下意识就要去拔腰间长刀!
“程二牛,快跟上!”就在这时,前面传来封都统严厉的喊声。
腰悬双斧的大汉双眼间杀气突告消弭,咧嘴冲着罗老卒狰狞一笑,而后方扯着嗓子瓮声瓮气嚷道:“来咧!都统大人!”
看大汉随都统封言往值守营房而去,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罗老卒一直紧绷着身躯终于得以放松了下来。
有风自旷野而来,从城门洞中急速穿过,发出如哭泣般的尖啸声,罗老卒背心一阵凉意,这才发觉衣衫竟已被冷汗浸透,回想起那道让人不寒而栗的身影,仍不禁心有余悸,庆幸未曾惹恼了那煞星。
罗老卒不愿再去过问方才那大汉是谁,忙招呼其他门卒来帮忙关门落木。同时心中自我安慰道:既然封都统与之相识,那自然便是没问题的,至于换没换人,自有大人物拿主意,又与他一小小门卒何干?
他悉悉索索摸出腰间酒壶抿了一口,悠悠往值守房走去,准备就着酒劲睡个好觉,却不料才推开房门,脖颈处便已被细绳勒住,将他整个身子提了起来,一阵扑腾身后,再无声息......
是夜江陵城内城外貌似平靖无事,一片山雨欲来前的安静祥和。然无数人等皆在黑暗中辗转各处、忙碌不歇,从夤夜更深直至拂晓时分,只为这场双方都已期待多日的暴风骤雨即将倾天覆地而来.....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刘琦便早早起床,洗漱束发,正冠着履,携军师凤雏庞统、近卫长黄玉儿、副卫长刘封及玄女卫三十余人同出别院,往公安门而去。等赶到码头时,方到卯时初刻,一艘装饰华丽的三牙楼船已在江边等候多时。
远远望见刘琦一行往码头而来,太守韩玄领从人自舱内而出,朗笑下船迎过,两人叙礼毕,方携手上船。庞统、玉儿陪刘琦同去二楼庐舱,刘封领玄女卫士们在一楼船舱中歇息,自有瓜果茶水奉上。
刘琦扶梯上得楼后,但见宽阔的庐舱内装饰奢华,以五彩绘梁,嵌珠玉在壁,目光所至,皆熠熠生辉。
众人鱼贯入舱,各分宾主落座,席前置新奇瓜果,醇香酒水,自不必说。刘琦边与韩玄闲聊,边暗中窥视舱中的郡守府吏员,却遍寻不见主簿王粲身影,而韩玄向来不离身边的家奴阿贵竟亦不在内,倒是有许多身着褐衣的韩府家奴,出入舱室,端茶递水。
与此同时,又发现角落里坐了一员脸如锅底、眼似铜铃的大汉,看向刘琦的眼神里正努力掩饰着那一丝恨意,正乃曾被文聘打断过肋骨的韩家家将王元是也。
这厮何时又回了韩玄身边,刘琦之前竟丝毫不知情。
事出反常则为妖,很显然,某种未知的变数已然发生。
刘琦举盏饮酒,并借机以目视庞统,却见庞统眼中亦有迷惑之意,显然对王粲行踪亦不曾掌握,不知为何不在船上。
说话间,太守韩玄已下令开船,口令层层传至甲板下棹舱,棹卒们遂摇动橹棹,驱动巨大的楼船缓缓起航,离开码头驶入大江,顺水往下游而去。
船行江中,端坐庐舱,视野所及,远高寻常。极目望去,滔滔江水直接天际,两岸绿意夹江而迎,耳边更有鼓乐齐鸣、丝竹声声,让人心旷神怡,美不胜收,然刘琦貌似沉醉其中,心中实在惴惴不安,只因身处未知陷境,奈何不知计将安出。
正拟借起身解手之际,与庞统暗中商议,忽有美姬推门入庐,身着薄纱霓裳,手持轻罗小扇,就着鼓乐丝竹,抬手翩翩起舞。
但见其体态婀娜,挥袖如云,举手投足间娇媚无限,胸口更是白肉如玉,若隐若现,惹得舱中一片口水吞咽之声。
这美姬边舞边往刘琦席间靠去,一个旋步之后,竟似突然崴脚,往刘琦身上跌坐而去,刘琦本能出手抱住,顿觉香玉满怀,如兰如麝,情不自禁的用力猛嗅了数下,更是一阵头晕沉醉,待耳边传来“吃吃”笑声,方才惊觉失态,小心扶起美姬,再看舱内众人,皆含笑而视之也。
却听韩玄怪笑谓道:“此女名阿香,青楼出身,性子乖巧,年方二八,却手段不凡,我这庐舱后另备有静室,少将军若感困乏,由其侍奉歇息便是。”
有汉一代,淫乱之事不绝于史,故而有“脏汉”之称。至汉末,贵族之间更是污秽不堪,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堂堂太守韩玄所称“手段不凡”自是指床底之事,竟鼓励刘琦当众行乐。
话音才落,这美姬阿香又黏到了刘琦身边,伴随着鼻尖浓烈的醉人体香,让他又是一阵口干舌燥,不得不承认此女确乃一天生尤物。
只是刘琦纵有亵玩之意,脸皮亦未厚到当众表演之程度,更兼玄女黄玉儿就在身侧,满是杀意的双眸已凝视许久,哪里敢有非分之想,忙正襟危坐,婉言相拒,心中却是一阵苦笑,看来自己好美色之名,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却说正当刘琦在大江上与极品尤物零距离接触之时,原本一直按兵不动的江陵各地军马却突然开始频繁调动了起来。
西营三千步军由都尉韩德统领,从北门出城,全速往东而去;驻守当阳的北营三千马军也拔营而起,在都尉韩骤率领之下,骤马趱程往江陵而来,当阳县令、韩骤之子韩威,亦领所部五百步卒随行;而在更远的西边,一直驻守夷陵、负责防范益州军的平西中郎将李严不知何时也已出动,领麾下四千精兵沿江东归枝江,而后枝江县卒一千五百人由新任县令韩威统领,县尉孟田为副将,随附夷陵军而行,于辰时抵近江陵城城西后,却过城不入,兵锋转而向北,直指大溪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