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雷劫祸
水云升在乌犍的带领下,向着祭司所在的神庙走去。宝象等人则有些狐疑的跟随其后,不知祭司为何会突然会找上水云升。
祭司在寨子里是十分独特的存在,寨子里求医问药、四时祭祀等事宜,都要请其定夺。平日里,祭司不会主动与人交流,若是感应到一些大事将要发生,则会召集寨子里的主要人物相商。
水云升一个刚入寨的普通寨民,能被祭司相召,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等走入神庙,庙中坐着李猛和朱不展,祭司正跪在地上,手捧一束引燃的艾草,看着袅袅青烟喃喃有词。
水云升看到场中有些凝重的气氛,不由的心生不安。乌犍示意水云升坐在祭司面前,自己则陪其坐在一起。
朱不展冲着水云升点点头,示意少安毋躁。李猛则双目微阖,抱着双臂不置可否,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胳膊。
过了良久,祭司浑身颤抖起来,艾草有形无实的青烟,如同有了生命般扭动起来,渐渐分为两道,一道飘向水云升,一道萦绕于祭司身边。
“啊。”祭司大叫一声,双目圆睁,死死的盯着水云升,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一脸惊恐之色。
“如何?”李猛睁开双眼问道。众人也都看向仍在颤栗的祭司。
祭司心有余悸的说道:“我看不透,看不明白,一切皆是一团迷雾,今世的一切脉络皆无。请神借力,试图一窥究竟。依稀间只看到一双眼睛,黑如墨的眼睛,看一眼如坠幽冥。
我不甘心,还想看的清楚一些,那眼睛中依稀有一棵树的样子。正在此时,那双眼睛似乎觉察到了我,心神不可抗拒的向其中落去,连神力都不能抵挡。
若不是及时斩断联系,说不得已经落入黑暗之中。只是经此一遭,十年修为尽失,恐怕有段时间无法为寨主分忧了。”
李猛神色严肃起来,没想到一个少年,竟然让祭司遭此大劫。要知道,祭司多年修行,感应天地,神魂强大,倘借助神力,自己都不敢说能将其拿下,没想到竟然凭空少去了十年修为。“既然如此,祭司好生休息,只不过,此子当如何处置。”
祭司看了一眼水云升,叹了口气,“这孩子我虽然探不清来历,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他的神魂远较常人强壮,而且是强壮的有些过了。
如此神魂却寄居于孱弱身体,如同轻舟负重,迟早有船毁沉江之祸。如此怪异,放在常人身上,就是早夭之相,活不过十岁的。但看其模样,倒是能多挺一些时日,想来是另有机遇。”
“祭司,我问的是他在寨中,可是会引来灾祸。”李猛打断了祭司的话。
看了一眼朱不展,祭司叹了口气,“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天地开而有道。世间万物皆守其道,若离经叛道,必受天地反噬。
此子情形,倒有些像是传说中练气士的夺舍。但细察之,却又不太像,神魂与肉身契合无漏。
只不过,若是神魂与肉身相差愈发悬殊,恐怕会招来天劫。此劫亦可落在灵族身上,恐怕到时连始祖像都无法庇护众人。”
李猛点点头,“我明白了,若是让他以后再呆在此地,因着他的缘故,说不得有更多劫雷落下,连始祖像也阻拦不了。寨中的年轻人说不得会强行应劫,稍有不慎就会殒命。”
祭司低头不语。
水云升从两人的交谈中也明白了,原来始祖像还有此等功效,可以让妖族避开雷劫。只是为何是年轻人呢,年纪大些的不用应劫吗。
乌犍看出了水云升的疑惑,解释道:“我们这些人由兽一步步化形而来,都经历过雷劫,自然不怕。
不过寨子中的年轻一代却没有历经此劫,因为有着始祖像庇护,所以才一直没有雷劫落下。灵族诞生子嗣本就极为困难,所以各个寨子都对年轻一代小心呵护,以免他们无端丧命。”
水云升有些疑惑道,“为什么会有雷劫,那岂不是一辈子要被束缚在此处。”
乌犍苦笑道:“人是万灵之长,灵族开智化形都要化为人身,才能有进一步修炼机缘。但这一步着实有些艰难,但凡化形皆要过雷劫这一关,多少灵族倒在这一关口。
像宝象等化形之妖子嗣,虽然在前人的基础上讨了巧,免去化形之苦,但这一劫却还是要过的。
若是修炼时间长些,准备再足一些,过雷劫的机会自然也大些。否则,只能过早殒命于雷劫之下。
但过了雷劫,对他们也是一种机缘,不仅身体更加精壮,而且说不得能生出一些神通异能,再不必拘束于此地,天下各处皆可前往。“
祭司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天地之间自有冥冥定数,约束灵族规模。要不然世上毛鳞羽介何其多也,皆可化形,那灵族岂不是占据整个天下。此次宝象突然遭劫,让寨子里有些措手不及,毕竟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
水云升一听,原来这些人把宝象的雷劫归咎于自己啊,这是要撵自己离开吗。而且听他们的说法,自己神魂肉身不相匹配,若是不赶紧将身体短板补起来,说不得哪天就得莫名死去。
李猛转头看向朱不展,“朱先生,您是练气之人,又是京城大家,当如何处置。”
朱不展微微笑道:“寨主不必如此客气,不展是客居之人,对于寨中之事本不宜置喙。只不过,我看此事也并非无方可解。”
“您请讲。”在场的人都看向了朱不展。
朱不展笑道:“这孩子的情形我也察探过,绝非夺舍,请寨主放心。此外,此子神魂异常,却也是事实。
上次在山后庙中,竟然能入镇魇碑而不失魂,可见其天赋异能。至于说因其异能而引来天雷,姑且不论真假。即使是真,我自会施些手段,将其魂力封印,待其肉身成长后才会逐步解除封印。
而且,我听说灵族雷劫,修为越高威力越甚,让小一辈们早些渡劫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渡劫越早,觉醒越早,说不得能早些发现潜质,或修行,或习武,或外出寻找各自机缘,也能早早修炼,否则一步慢,步步慢,年纪再大些渡劫,不说能不能安然渡过,就是渡过了,岂不是也耽搁了小一辈的前程。
我们终不能庇护他们一辈子,早此受些磨难,亦是好事。”
听了朱不展一席话,李猛眉头紧锁,思量半天才长出一口气,“先生说的是啊,若是不舍得放手,反而是害了小辈,长痛不如短痛,早些过了这一关,就能早些走出此处牢笼,鱼入海,虎从林。”
听李猛这一说,乌犍也松了一口气,要是将水云升此时赶出寨子,无异于自杀。
几人商议妥当,朱不展也不客气,双手掐诀,一只手按在水云升头上。水云升只觉着头颅之中巨响连连,剧痛传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在乌犍家中。宝象几人伸着小脑袋正窃窃私语,看到水云升醒来,不由的大喜,连连招呼。
门外传来脚步声,朱不展、乌犍等人走了进来。
朱不展面色温和,“嗯,眼中的黑瞳小了些。云升,让你受苦了,不过起码能安然在寨中生活。你放心,等你身体再强壮些,这封印也会渐渐消失。而且若是遇有急难事,强力冲撞也可挣脱束缚。这些日子先好生歇息,至于身体的事我再想办法。”
水云升点点头,神魂被封印的反应逐步投射到了身体之上,浑身乏力,慵懒的不想起身。
宝象一脸坏笑的凑了过来,“云升,听说是你引来了天雷,害我早早渡过雷劫,这笔帐,你说待如何清算。”说着掰了掰手指,指间嘎巴作响。
水云升叹了口气,“药不能乱吃,话也不可乱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况且即使是我引来的,你不得好好谢我才是,从此无雷劫之忧,再不用束缚在寨子中”。
宝象嚣张的叉腰大笑,“正是正是,而且,”说着神秘的向四周看了看,低声道:“我觉醒了一项异能,连我父亲都惊叹不已。”
几人皆有些好奇,但宝象卖了个关子便缄口不言。如此好处,倒是让胡嘉和吴凉卿有些意动。
将养几天,水云升已无大碍,得以下床出行。
这一日,水云升依旧前往后山,检查前面放下的抓兔子的套子。转过山头,经过一处树林时,水云升听到里面传来哼哈之声,似乎是有人在其中习武。
不由的起了好奇之心,水云升猫腰潜行,偷偷向发出声响之处摸去。
躲在一棵树后,水云升看到一个老头正摆了个拳架,面色凝重,缓缓打出一拳。
一拳既出,平淡无奇,连地上的草叶都未摆动半分。
水云升倒是认识此人,此人名叫武寞,是寨子里的打更人,一嘴黄牙桀骜,满头杂色斑驳。
平日里常蹲在寨门口,猥琐的扫视经过的女子,与张铁匠并称大风寨双耻,那臭名昭著的大风寨十美榜,倒有一半出自此人之手。
没想到今日却在此地撞上,还偷偷练拳。水云升刚想开口,忽然眼睛一缩,身体紧绷起来。老头出拳的前方一棵大树,隔着还有十几步距离,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拳印。
咔嚓,大树裂开,无数裂纹在枝干上延展,树叶碎末乱飞,整棵树化为一堆碎木。
好强的拳力,没想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有些猥琐的打更人,竟然身藏如此神异本领。
再看向此人,已与方才大不一样,拳意凝练,神不外驰,气机内敛。虽然身形不动,却隐隐有汹涌奔腾气息。细细感觉,好似一张弯弓引而待发,又似潜行虎豹择机扑跃。
水云升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此人不一般,且是大不一般,若是自己此时站在其面前,恐已被其拳意所慑,神胆俱裂。
武寞缓缓收势,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水云升藏身之处,背着手慢慢走出树林。
水云升一身大汗淋漓,待其走后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如同被抽了筋一般。
武寞临走前那一眼,如刀锥般锐利,杀意凛然,不由的一阵后怕。习武之人最忌偷师,自己现在连寨子里的习武场都不能去,如今贸然看到此人打拳,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半晌后,水云升还过神来,走到武寞方才所站之处,试着模仿其动作,慢慢打出一拳。眉头皱了皱,与武寞相比,自己出拳真只是用拳头出拳,绵软无力不说,全无那种意境。
走到那已化为一堆碎木的大树前,水云升盘腿坐下,闭目回味武寞出拳的动作。因着神魂茁壮,水云升平时五识敏锐,尤善洞幽察微,纵然朱不展封印了神魂,但却远比常人博文强记。
一遍遍回忆武寞的动作,渐渐的心神中那一幅画面如同被裁成了无数段,起势,蓄气,出拳,如同一本画册,在水云升心神中展现。
缓缓起身,水云升再次慢慢出拳,只是这一拳歪歪扭扭,全无武寞猛烈精进、收静之笃的味道。
叹了一口气,水云升不再纠结,如果自己偷看一眼也能打出如此拳法,那得是多么逆天之人。算了,拳无捷径,自己平日多练习才是。
祭司也说了,自己本就是早夭之相,若是不加紧锤炼肉身,只能是自取死路。别人打拳是为了强身,自己则是为了活命。
一路打着拳,水云升懵懵懂懂回了寨子,连抓兔子的套子都忘记了收取。
自此,每日只要有暇,水云升都会挥汗如雨,一遍遍打着那一式拳招。
转眼一月过去,水云升边打着拳,边攀登山路。这些日子,也是有意识给自己施压,除了打拳之外,还给自己身上缝制了几个皮袋,里面装满了石头,除睡觉外从不离身,以此磨砺身体。
此外,往山上去的次数多了些,一方面可以多打些猎物,另一方面也借机打磨身子。
今天爬的就是崇阿山,此山已距寨子有十几里地,水云升从未爬到过其顶峰,毕竟山高自有凶兽,自己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爬到半山腰,身上已绑了一只兔子和一只松鼠,水云升心满意足的准备下山折返。
天空闪过一道亮光,水云升抬头一看,依稀是一个人,衣袂翩跹,从山顶飞出,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水云升目瞪口呆的看着天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凌空而行,原来真有人能在天际翱翔,世上真有如此神异之人。
心念一动,水云升掉头,匆匆向山顶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