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护都城满伯宁兵败 殉社稷曹元仲身死
却说陆逊一路兵马屯于武昌、巴陵等处,一面虎视江夏,一面每日探听荆州动静。时文聘已亡,逯式领江夏太守。式知吴边庭增兵,急报知朝廷,并日夜巡视,恐吴兵来夺城。逊谓部将曰:“荆州有赵云镇守,不易取事。可先遣一枝军马驻于江夏城外,以慢其心;吾自引兵,夜泛湘江、洞庭,观望荆州各处。”分拨已定。
次日,逊令张霸为先锋,领两万人屯于江夏城外三十里。入夜,逊引了吕据、孙邻等将,仅带了数十人,自湘水而上,沿路观探城池。只见临岸筑起数十座石城,皆连为一片。遥遥望去,城上旌旗遍树,阵势严整。又行水路数十里,向导指曰:“此去往北,将入汉阳、乌林等地面。”逊问曰:“此两处守将为何人?”对曰:“赵云二子赵统、赵广也。”逊叹曰:“赵云谨慎如此,要害处以至亲任之,非能轻取也!”
正沉吟间,却听一连串炮响,对岸竖起百千火把,照得江面一片通明。逊大惊,正思忖对策间,遥望一叶扁舟轻来,船上有兵将数人,为首一人,持枪披甲,傲立船头。有部众指曰:“此赵云也。”逊未及出言,只听云将枪立于一侧,拱手曰:“陆都督驾临,未及远迎,望乞恕罪!”逊勉强答曰:“不速之客,将军莫怪。”云笑曰:“既两家为同盟,云有片言望都督察之。吾主大汉皇帝,起大兵以讨凶逆,如今功业将成。都督趁虚而来,诈取江夏,实则窥荆州,非同盟之义也。还望临渊勒马,及早回师,以免坏吴侯之名,取江东之祸也。”言讫,岸上鼓声大作,就着火光望去,军士一字排开,早列阵在彼。逊不敢出言,只得依原路而返,作书呈与孙权,大军还朝。
却说孙权回建邺,忆起合淝数番受辱,今又败于张虎之手。更兼遣陆逊窥荆州为赵云所识破,知再无问鼎中原之机,气恨成病,不理朝事。大小巨细,皆听陆逊处断。
却说曹睿既迁许昌,蒋济、王观等皆退入洛阳。孔明作书令姜维等直叩函谷关,先主再派冯习、张南从东而至,两面夹击。贾逵不能抵挡,领兵死战,亡于乱军之中。函谷既失,郯城、弘农守将尽皆降汉。先主复令魏延为先锋,率兵马数万攻洛阳城。不三日,城中大乱,魏将胡奋杀蒋、王二人,献城投降。由是洛阳归于汉朝。
先主得了中京,遂重赏三军。御驾入魏宫殿,见了曹睿下旨所修太极观,就令拆之。复命一众文官张榜安民,并约束所部军士,但有掳掠、伤人者立斩。城中百姓皆箪食壶浆,持香花灯烛出迎。孔明奏曰:“如今洛阳已复,天下归心,陛下可乘势攻许昌,则魏必亡矣。”先主从之,当下留冯习、张南、邓芝、杨仪、马谡等人守城,再起大军,直扑许昌。
却说洛阳既失,汉兵声威大震,一路到处,望风旗靡,沿路关隘城池,尽皆归降。曹睿于许昌宫中,知汉兵已近,手足无措,又不敢召人商议。马钧谓懿曰:“汝南据此不远,太尉何不召满伯宁来?”懿曰:“伯宁为人清廉严法,恐难为吾所用也。”钧曰:“以某之见,许昌之危是近忧,伯宁不顺为远虑,宜先退汉兵为上。”懿从之,遂拟圣旨教满宠星夜领兵来护驾。
却说满宠在汝南,接了圣旨,当即起了数万兵马,径往许昌而来。未及入城,先于外结下栅寨。左右谏曰:“太守既来,何不入城见驾?”宠曰:“吾奉圣旨解许昌之危,汉兵将至,宜先退敌,不应拘于礼数。待胜之后,再面圣不迟。”闻者皆服。忽报汉兵已至城外三十余里,为首张嶷、张翼二将。宠当下号令左右,依计如此如此。后自引兵马,径来抵敌。
却说张嶷二人领兵前来,正遇满宠。兵势初交,宠即引兵退。二人欲夺头功,尽驱兵马速追,一路迤逦赶了十余里,宠转入小路不见。张翼正欲追去,嶷止之曰:“魏兵只顾后退,恐有诈耳。”翼曰:“曹魏气数将尽,兵无战心,是故势颓也。”遂不听嶷劝阻,引兵而去。行至半路,只听喊杀声震天,两侧飞出数千人马,将翼围在垓心。当下满宠又骤马杀出,指挥两掖军冲出,撞入汉兵阵中。翼渐不敌,却又不得脱出,正踌躇间,张嶷从后掩至,勉力杀退魏兵,救得翼回营。张翼额上中了一箭,金疮迸裂,当夜死于营中。张嶷不敢再战,只得遣人往见御驾,等先主前来区处。
却说先主听闻张翼身死,哀伤不已,令厚葬于轘辕山侧。随即大起三军,教魏延为前部,径往满宠营中来,欲为翼报仇。延于魏营前叫骂搦战,直至日落,却不见有兵出战。孔明曰:“满宠不出,是以此慢我军心也。可趁夜劫寨破之。”先主疑曰:“满宠深通兵法,知朕欲速战,岂能无防备?”孔明笑曰:“臣正欲令彼知我劫寨也。”当即说了计策,先主大喜,遂安排魏延、张嶷二人劫寨。
满宠谓部将曰:“汉兵折了一阵,损了张翼,刘备急欲报仇,吾故不出战,以慢其心也。汉兵必趁夜来劫我寨,可预先埋伏下军马,待彼前来。”计议已定。
当晚三更,魏、张二将领数百人,乘夜欺近魏寨。延见了营门,当即令举火,烧着栅寨。只听金鼓阵阵,营内魏兵四下齐出,满宠领一众军马,杀向汉兵。魏延见了,当即招呼士卒回转,满宠长驱追赶,不久掩去了十余里。忽听三声连珠炮响,马超、马岱两下杀来,满宠见势不对,急向后撤。部将朱异来迎马超,交马只一合,被超刺于马下。宠心中忧惧,只顾脱出,部卒大半而降。或谓宠曰:“汉兵势大,回营整顿军马再战。”宠曰:“不然,汉兵士气愈盛,我部军心已乱,不可强敌。可速遣人回营,将兵马合作一处,先退入许昌城中。”马超等一路掩杀,魏兵大败,幸得满宠先机,整顿了余部,得万余人入许昌固守。
宠入朝中请罪,曹睿大惊,天明设朝,计议如何退敌。司马懿奏曰:“势急矣,臣自请兵马,出城与刘备决一死战。”睿正不喜司马懿,遂敕令出城迎敌。还府后,司马师谓懿曰:“汉兵拥数十万之众,许昌士民皆无战心,父亲何故奏请出战?”懿笑曰:“魏之将亡,人所共知。此为吾脱身之策也。”当下密教二子告与门客亲信,收拾家眷细软,随军出征。
却说司马师、司马昭兄弟密会臣属,令预备行装,离许昌而走,再寻安身之处。不意门客徐牧知后,正于家中收拾财物时,其妻怪之,牧以司马兄弟之言以告。牧妻行事不密,轻泄其秘,后有宫中人心怀魏室,急走报与陈群所知。群大惊曰:“司马懿何敢如此?”欲入宫进言,又苦已辞官职,只得令心腹请满宠来,据实以告,泣曰:“伯宁为太祖旧臣,司马懿欲自脱身,弃国家于不顾,乞速救社稷!”宠曰:“吾素闻司马懿擅权久矣,如今兵权在手,愿起所部至其府杀之,君臣一心再战汉兵。”当下城中营内拨了千余人,径往家中来诛杀司马懿。
却说易兴早算得满宠来,夤夜至司马懿府上来,告知此事。懿大惊,知其事泄,举止失措。司马师曰:“区区满宠,不若拼死一搏。”懿曰:“不可,若杀了宠,许昌无人可御,吾等亦难以远遁矣。”遂当晚便走,只带了家眷亲信十余人,并易兴一道,轻骑出了许昌北门。宠等遍寻司马懿不得,纵火焚了府宅,连夜奏与曹睿。
睿知司马懿去,喜忧交加,次日朝会,遍问诸臣退敌之法。尚书孙咨奏曰:“如今事急矣,陛下何不降汉,以保宗祠?”睿大惊曰:“卿何出此言?汉魏仇隙之深甚矣,若降之,岂非自取其祸?”咨曰:“大魏历朝三代,向得民心。刘备为图人望,必不加害陛下也。”群臣多有附和之声。满宠奏曰:“魏之基业,不可一朝弃也。今许昌尚有兵数万,起全城之力一战,纵然身死,九泉之下亦可见太祖、世祖矣。”侍郎王基谏曰:“陛下何不再迁汝南、寿春两地,会合当地军马,再战汉兵?”宠又曰:“若刘备占许昌,豫、扬一带两面受敌,南迁徒无益耳!”
曹睿正悬疑未决间,殿外忽报,刘备围困城池,以招降书射入城中,但有降者免死,献城者食千邑,获魏主者封万户侯。更有许昌百姓中混入细作数十人,拥上街头,高呼归汉。校尉李简、杨季等已献了城门,汉兵尽得涌入。曹睿大惊,文武皆散。满宠护着曹睿,聚集所部,并召集御林军出迎。未至城门,先遇着魏延,宠便与交锋,斗十余合,渐渐不敌。汉兵四下合来,魏兵纷纷倒戈,宠独力难支,叫曰:“大丈夫为国而死,幸也!”旋即落马而亡。后人有诗叹满宠曰:
曾于山阳督严法,许县治中号清廉。
许昌一力报国死,颍水自流辨忠奸。
却说满宠既死,魏人大乱,数百甲士拥曹睿而走。未及远去,斜刺里闪出一将,大叫曰:“曹睿留下性命!”视之,乃马超也。超领兵冲散侍卫,挺枪来取曹睿。睿自知已无生路,拔剑曰:“天命如此,朕何生为!今日纵死,亦无颜见泉下父祖!”遂自刎。后人有诗叹曰:
篡汉非是少帝罪,奢欲却为幼皇愆。
临难伏剑但求死,九泉之下亦无颜。
曹睿既亡,魏兵除一二停战死外,余众尽降,由是先主率王师得入许昌。群臣皆奏曰:“如今曹睿已灭,冀、兖、青、徐等地皆不足惧,惟有汝南、寿春二处,若不诛剿,恐为心腹之患。”孔明进曰:“臣愿一行,替主上扫平豫扬。”先主大喜,即敕令孔明南下进兵。又遣魏延、王平二人,率数万兵马,收剿北方。
却说司马懿父子三人逃出许昌,一路望北而行。行至半路,听得许昌陷落,魏主自戕,恐缉令已传至各处,故不敢过津驿,只得向东北去。入兖州境内,进定陶县,所带粮尽,又饥又渴,只得寻至县衙。县令宋恢迎入,与了酒食,下药于其中,懿等同行人尽皆毒死。唯独易兴诈死,逃过一劫,化为一道烟,自入山林中归隐去了。恢斩了司马父子首级,来魏延军中献上,具言纳降之意。先主得知,令悬懿父子之头于洛阳城上。后汉兵一路过处,望风归顺,未至一月,北方皆平。后人有诗叹司马懿曰:
素怀韬略善谋断,兵法熟习冠臣侯。
既受托孤何欺主,史笔不饶贬千秋。
却说孔明一路兵发,先取汝南。满宠既死,汝南守将何善知汉兵不可敌,出城纳降,由是豫州归汉。孔明劳军安民毕,径往淮南。王凌在寿春城中听报,急诣吴王曹彪。彪字朱虎,乃曹操之子,曹丕在时,封为吴王,迁至寿县。凌谓彪曰:“今天子崩于乱,社稷倾覆,基业将毁,大王既为宗室,理应领讨贼之任也。”彪正色曰:“刘备与我朝有切齿之仇,愿舍残生,誓死伐之。”凌曰:“夫名不正,则言不顺,大王合当继天子之位,以聚士民之心。”当下议定,召集文武,于淮南祭天,推立彪为魏新君,改元泰宁。并大起扬州兵马数万,来战孔明。
正是:方见旧主一朝去,又推新帝行将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