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陈平看到了家里最不和谐的一面:省亲的陈团子围着那两只大雁团团转。看她那神情,像极了小时候在鸡圈旁等着老母鸡下蛋的样子。
陈平忙阻止道,“慎夫人莫要造次,这可是当今圣上送给咱家的恩宠。可不敢随便了。”
此时的团子却没了出嫁前的那些个温婉羞涩,直楞楞地告诉陈平,
“阿爹,我在代国时,代王时常会拎着天下射下来的大雁给我做了吃。
大雁的肉比鸡肉鸭肉什么的好吃多,够劲道,香喷喷的。
都说世上之物只有尽其用才是符合天下大道的。爹你还这样护着这两只畜牲就没道理了嗦。”
陈团子的话把陈平吓得背心上满是汗,他稳住身形,沉下脸,反问道,
“你围着它们转了这么些天,你娘看见了你怎么说的?”
陈团子很是不解,“娘说等你回来了你拿主意啊。”
这两个蹴鞠高手……
无奈,陈平只得对陈团子说道,
“这两只鹅是咋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这样,趁你爹我这会还没有换下朝服的当口,我再进宫去向陛下和皇太后娘娘请示一下,他们说可以那你就吃了它俩。
如果没同意,那你就忍着点。不然你那个代王夫君也保不了你。”
陈团子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陈平心里有点埋怨刘恒,给陈团子养什么样的习惯不好,偏偏还养成了爱吃大雁的癖好,真是岂有此理。
张丽却一个健步走上前来,拦住了陈平,对陈团子不满道,
“我好容易才拜请你吕媭姨去宫里把你爹捞了回来。
你这个小祖宗,就不能消停点吗?这两只大雁吃不吃倒在其次。现在宫里情势多么地微妙,一个不小心你爹陷进去就回不来了。
你爹是我老陈家的顶梁柱,要是没了他,我老陈家土崩瓦解不说,就连你在代宫中的恩宠也会岌岌可危的。
你以为你在代宫中的地位是怎么来的?我听你爹说过,那次送你嫁去代地时,和你同行的好几个良家子的形貌品德都不在你之下,最后她们岌岌无名而你却荣宠备至。
这靠的是什么,还不是你爹在朝中和宫中上下周旋的结果。
要是没你爹,甭说你在代宫中吃大雁,能喝到一口热汤都算你造化!”
张丽泼辣直接的话骂得陈团子直吐舌头,再不去看那大雁一眼,悻悻地回了自己的住处,忙她自个儿的事去了。
“小别胜新婚”用在此时张丽的身上最合适不过,她很是亲热地围着陈平嘘寒问暖,忙上忙下,就跟刚结婚那两年一样。
老夫老妻的,反倒是陈平被她的热情臊红了脸。
等一口家常饭下了肚,陈平的心定了下来,他才问道,
“团子到家有几天了?”
张丽不解,“自从那薄昭来长安后,她就一直在咱家住着呀。有什么不对的吗?”
陈平心里暗自算计了一下,已经有好些天了。朝廷为朝中的官员还有足够级别的王侯在长安城中都安排有各自的府邸。
按理说,陈团子作为已经出阁的女子,即使到长安省亲也应住在长安城的代王府邸才对,这个薄昭,怎么也算个心细如发的人,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刘恒和薄太后的意思。陈平在宫中一呆数日,完全与外界失了消息,此时的他也说不准代国那头除了保护他之外还有几个意思,抑或是就像薄昭上报的那样,那头的确是脱不开身?
吃得个肚饱的陈平顾不上周身的疲惫,换了身便服,让底下人准备了辆牛车,就要往外走。
张丽有心留上一留,陈平却说道,
“我在宫中看到先帝的那些个龙子们在不同花样地逼宫。现在甭说是宫里那两位,就是朝中稍微有点头脑的都想避开这场是非。
究竟发生了什么?该怎么避,我现在还毫无头脑。
前段时间听吕媭说樊哙的身子不大利索,我正好去探望一下,顺便的探问一些消息,好早作打算。”
张丽却说道,“不是说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应对之策吗?你还急个啥?”
陈平有点恼火,他有些恼怒地对张丽说道,
“那是吕媭对你说的吧?人家有个当皇太后的亲姐姐,她这样做可以。
可是你,我却没有这样的亲戚。况且我现在在朝中比不得先帝在时,还是处处谨慎小心的为好。”
张丽放了行。
进樊哙家比想象中容易出了许多,吕媭并没有阻拦。
陈平看那病初愈的樊哙除了瘦了几圈外,精神和身体都不比以前差,心中安慰了不少。他笑着问询道,
“狗兄一向身体强健,怎么会病那么长时间?”
樊哙还是和以前一样笑嘻嘻地道,
“没办法的事。谁叫着俺上了年纪呢?
都说看轻的时候人压病,老了时病压人。
俺老樊临老,也左不过这句话去。
以前跟随先帝打仗时落下些伤痛,遇到天冷一个小风寒就引发了旧伤,一直高烧不退的,多亏得俺媭妹床前榻边地辛苦,又找了宫中最好的御医,才堪堪保住了俺这条狗命。”
以前跟随刘邦的那些沛县来的功臣们自从进了长安城后,大多慢慢地把“俺”改成了“我”,甚至有些把习惯都与长安同步了。
就一个樊哙还一口一个“俺”的,守着沛县的那些个老规矩,与整个长安城的士林显得格格不入的,甚至还有些土。
陈平的心中有些感动,这样的赤子之心,在当今的世上可不多见。
樊哙对陈平还是如以前那般地敞开心扉,他拉着陈平给他看了这些天进长安的诸侯们送吕媭的那些个礼物,不乏有不输于宫中的精品。
陈平看到这些有点难受,这些个诸侯王们的心里,一个比一个还贪恋刘盈的那个宝座。他们之所以对吕媭如此热络地拉拢,只是因为她是吕雉的亲妹刘盈的亲姨罢了。
一旦那些个人大权得手,吕媭又会成为他们不得不诛的一些人之一了。这就是人心。
好东西一直都只是好东西,人心却也还是那道人心。
长安城中,权力的天空乌云密布。